下午六點,一個身材頎長的女人出現在雲間小巷裏。
巷子裏的青石板因為年久失修,好幾塊已經微微翹起來,女人穿著高跟鞋,好幾次差點崴腳。
坐在自家門口台階上賣力洗衣服的老婦人抬頭擦了把汗,瞧見她,頗為驚訝的叫出來:“呀……是小蘊麼?”
女人皺著眉頭看石板路,過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抬起頭來看向她。
“是劉大媽啊。”
“好久沒見到你喔。”老婦人笑的見牙不見眼,“你媽說,你去國外留學了,現在可是放假了?”
大媽口中的小蘊,正是偷偷從公司跑出來的賀姍姍。
在賀家住久了,再聽到這熟悉又陌生的名字,她心裏一時百感交集,麵對母親撒下的這個彌天大謊,也有些招架不住。
幸好劉大媽是個直腸子,沒有察覺出她的不自然,隻自顧自往下說。
“瞧著你,臉都瘦了一圈。在國外沒一個認識的人,日子也不好過吧?”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她提起嘴角,勉強笑了笑。
賀姍姍是私生女的事,被宋蓮瞞的很好。
當初母女倆剛住進這個小巷子時,宋蓮逢人便訴苦,說自己丈夫早早去世,如今帶著小閨女四處討生活,逼真的演技讓街坊鄰居都為她的悲慘身世而歎息。
隻有賀姍姍清楚,每天晚上,宋蓮都要喝上幾瓶劣質啤酒後,開始指天指地的痛罵,罵老天爺瞎眼,罵賀豫清窩囊廢,罵她是個拖油瓶。
基本罵完之後,伏桌便睡,這時賀姍姍才敢從燈光昏暗的角落裏出來,默默收拾那一桌的啤酒瓶和鼻涕紙。
劉大媽把硫磺皂又放在衣服上狠搓了幾下。
“好不容易回來一趟,別站這了,去家裏陪你媽說說話吧。”
賀姍姍乖巧的應了一聲,往前麵那個牆壁沾滿碳黑的小矮房子走去。
房門口兩頭石獅子,一個獅頭已經爬滿了青苔,另一個則是連頭都掉了,看起來頗有些陰森。
宋蓮還保持她的老傳統,從來不把大門上鎖,賀姍姍輕推了一下,門軸發出一陣令人牙酸的嘎吱聲。
宋蓮往爐子裏添了一塊蜂窩煤,聽見門口的聲音,渾身打了個激靈,忙轉頭看是誰。
“嗨呀!你……”
她直起身板,有些錯愕的盯著這個麵容精致的女孩。
“你怎回來了?”
“過來看看你。”賀姍姍對她這副模樣有些不滿。
她本來以為宋蓮會很驚喜的。
“他們那一大家子知道你來了麼?”
“不知道,我從公司偷偷跑來的。來你這裏吃個晚飯再走。”
宋蓮用圍裙擦擦手,轉身往身後的瓦房走去。
“行吧,那抓緊吃,吃完你就趕緊回去。我去把屋裏的鴿子湯端上來。”
賀姍姍蹲下身,用鉗子撥弄爐子裏的煤灰。在賀家住了幾個月,她現在幹活都遠不如以前那樣利索。
宋蓮端著湯走出來時,一眼就看見她的風衣上沾了一小塊泥。
“行了,爐子裏的火都要被你攪滅了。到一邊去。”
賀姍姍拍拍手,從一旁拉過來一個坡腳板凳,坐著看她熬湯。
宋蓮一邊攪湯,一邊頭也不回的問:“聽說賀棲晚要結婚了?”
“你怎麼知道的?!”
她一臉狡黠的回頭:“我也是有些本事在身上的,這點事打聽起來也不難。”
賀姍姍攥緊拳頭,帶著些希冀的問:“你能不能給我支個招,讓我把她對象搶過來?”
“搶?就憑你?”
宋蓮像是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你有什麼能比得過她?富家少爺是腦子進水了,放著正牌的大小姐不娶,偏要你這個來路不明的野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