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騰麵露苦笑,低聲道:“他說能想到此物,乃賴陛下神靈聖明,他才得到啟迪,所以不敢貪功。可秦法使民有功而受賞,陛下若是不賞難免會遭奸人譏諷。”
秦始皇皺了皺眉。
是了,這奸人便是黑夫!
“他欲如何?”
“懇請陛下恩準,令南郡馬蹄鐵為黑夫所營。凡需釘馬掌者,皆需至他的雲夢四兒子店。”
“什麼店?!”
“四兒子……”
對於黑夫取名的本事,他實在不敢恭維。按他解釋,是因為鐵有四個兒子,分別名鋸,錘,鑽,鏟。這可不是黑夫的什麼惡趣味,他取名講究個實事求是,還帶有一定的批判性。
“這……”
“此子倒是會做買賣。”
“南郡有馬數千匹。”治粟內史楊熊皺著眉頭,“馬蹄鐵乃以鐵而成,日複一日難免有所損毀。若是每年更換,這裏麵的利潤將無法估量。他欲公器私用,為己謀私,非忠臣也!”
“臣附議。”
“區區鬥食小吏,便敢與國奪利。”博士官鮑白令之抬手勸阻,“身為秦吏,當持三尺木牘治理當地。其所獻馬蹄鐵,乃越官而功。陛下仁德,不以其卑鄙將之比作烏鳥。可若縱容,國之大患!”
“……”
“……”
蒙毅握著玉圭,看向李斯等大臣。
都不說是吧?
行,乃公也不說!
都憋著吧!
也別覺得他們誇大其詞,秦法有著諸多限製。馬蹄鐵明顯屬於是百工範疇,黑夫既為秦吏,便不能插足工事,除非他是工師工吏。按秦法來算,黑夫不光無功還有過。但上回搞得農器,秦始皇便破格恩賞。這回馬蹄鐵功勞更甚,給些封賞也不礙事。
可黑夫卻是越發過分,還要插足商事,與國分利。這馬蹄鐵他們都已想好,肯定得是官營。秦國鹽鐵官營,既然馬蹄鐵是鐵做的,那自然也得官營。
當然,也是觸及到他們些人的利益。各郡縣要搞馬蹄鐵,那肯定得安排官吏。那麼,他們的子嗣便有機會上手。若是運作得當,他們必能得利。別看一個個都大義凜然的,實際上心裏頭都在盤算著。
……
你瞧瞧,又急!
他話還沒說完呢……
葉騰也不著急,坐等他們表演。等他們消停下來後,方才繼續道:“此事並非是他做,而是由當地工匠鐵負責,他還欲助其將店鋪推至南郡諸縣。”
“鐵?”
“馬蹄鐵上有他的名。”
“……”
你不早說?!
群臣麵麵相覷,皆是語塞。
這事在法理上而言,那就說的通了。黑夫身為秦吏不能插手商事,可若是別人去做,那就沒問題。也別管背後有什麼貓膩,沒證據的事可不能亂說,否則那就是誣告。而秦國對於誣告的人,則推行誣告反坐。
“李相以為如何?”
“此為小事,倒也無妨。”
李斯很是從容。
爭來爭去的,有啥必要?
從這就能看出來,黑夫很會做人。他此次獻寶乃是大功,但他卻主動提要求。看起來是為眼前利益,斤斤計較。實則卻給很多人留下個好印象,說明他貪財不戀權。沒有貪功冒進主動賣個破綻,倒也聰明。
實際上,他這就想多了。
黑夫純粹就是為了搞錢而已。
至於加官進爵,他並不著急。
秦始皇輕輕一笑,“韓非曾將商工之民比作邦蠹(du),言:商工之民,修治苦窳(yu)之器,聚沸靡之財,蓄積待時,而侔農夫之利。現在看來此言謬矣,商工亦可富民強國,為國立功。此事……準!”
“陛下聖明。”
群臣也是紛紛作揖。
唯獨那幾個駁斥的,臉色不太好看。李斯麵不改色,在心中揣測上意。他追隨皇帝數十年,知道皇帝對韓非有多推崇認可,甚至曾言:寡人得見此人與之遊,死不恨矣。
即便韓非一心存韓死於雲陽,皇帝每日也都會翻看韓非所留書籍,愛不釋手。韓非雖死,其言卻深得上意。諸公子必讀書籍中,便有韓非所著《五蠹》、《孤憤》等。
這些年來,皇帝從未如此……
“至於爵位……”
“陛下莫急,黑夫還有一物!”
“哦?”
還有?!
諸公麵麵相覷,透著詫異。黑夫還真是南方烏鳥,不鳴則已一鳴則驚人呐。尋常人能想到一樣,已屬不易。黑夫不同,此子是搞批發的,一樣寶貝都不好意思獻上。就說興農利器,直接獻上三樣!
蒙毅捋著胡須,在旁笑了。
葉騰親至雲夢,可不是去旅遊的。除開給黑夫賞賜,主要還是去算雲夢畝產的。當時他們路過雲夢稻田,便知畝產肯定高。但那隻是看見稻田豐盈,粗略估算做不得數。為了防止黑夫造價往少裏報,所以令葉騰帶至校準過的銅權方升測算。務要錙銖必較,絕不能出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