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宮。
秦始皇正坐於帝榻。
百官分左右而坐,皆握玉圭。
陛下石階有謁者,彙報南征情況。
“廿九年七月,東甌閩越請降。”
“東甌者,人五萬餘。”
“閩越者,人近四萬。”
“其王請降,盡取其地!”
“恭賀陛下!”
“李將軍果勢壯勇!”
秦始皇開口讚賞。
李信沉寂多年,此次複用也沒讓他失望。越過五嶺後先滅蟒部,打響秦國南征的聲威。再後退五十裏以表姿態,同時讓士伍適應南方濕熱氣候。而後采懷柔之策,以海陸空封鎖的方式逼迫東甌閩越投降。
不戰而屈人之兵,甚好!
“既已得地,當速置郡縣!”李斯起身作揖,郎朗開口道:“新郡新縣,當遣能臣幹吏。中郎涉間便出自南方,能力出眾可任閩中郡尉!”
“臣聞殷周之王千餘歲,封子弟功臣,自為枝輔。今陛下有海內,而子弟為匹夫,卒有田常、六卿之臣,無輔拂,何以相救哉?事不師古而能長久者,非所聞也。今丞相又麵諛以重陛下之過,非忠臣。”
又來?!
李斯麵露冷意。
腐儒處處與他不對付。
迂腐無能,隻想效仿古製分封。
他們強推分封,無非是因為在秦廷不受待見。想想昔日諸侯並爭,厚招遊學,他們也能借此掌權。李斯是堅定的郡縣製,因為郡縣就歸丞相管。若是分封為諸侯,他可就沒法插手了,變相削弱了相權皇權。
他長舒口氣,開始蓄力。
正準備出言,扶蘇卻是站出。
來的好!
淳於越麵露欣喜。
長公子素來親儒
定是幫他們說話!
“五帝不相複,三代不相襲,各以治,非其相反,時變異也。今陛下創大業,建萬世之功,非博士所知。且越言乃三代之事,何足法也?古者天下散亂,莫之能一。天下共苦戰鬥不休,以有侯王……”
扶蘇滔滔不絕的說著。
這回可把廷臣都給幹懵了。
淳於越瞪著眼,不可置信。
李斯捋著山羊胡,蹙眉不語。
這什麼情況?!
郡縣分封,其實先前就曾討論過。因為這事,王綰被迫辭官告老,李斯則是順利上位。扶蘇作為長公子,他從未表態過。他是親儒,可涉及自身利益就不好說了。
哪怕扶蘇不受待見,可他依舊是皇位強有力的競爭者。推行分封,便相當於是將自己的疆土權利拱手讓人。隻是因為親儒的緣故,他並未站出來駁斥而已。
現在,不同了。
什麼儒家法家?
於國有用,便可用之!
分封還是郡縣,一目了然。
若爭萬世,必行郡縣!
分封看似安穩,可實際上不出三代便會互相攻伐。也別說什麼姬姓內鬥,到後麵有幾人把周天子放眼裏的?
五百年前,鄭莊公箭射周天子!
自那日起,周室衰落諸侯崛起。
秦以郡縣製得天下,何需效法分封?
秦廷之上,鴉雀無聲。
淳於越臉色鐵青,就如吃了蒼蠅般難受。他萬萬沒想到,扶蘇跳出來竟會是駁斥他。這種背刺,令他是措手不及。關鍵是,他還偏偏無法駁斥。
扶蘇感受著異樣的目光,毫不在意。他今日所言,並非是要向李斯示好。黑夫有句話說的很好,叫做屁股決定腦袋。扶蘇則認為不夠雅致,潤色後就是立場決定一切。
百家有著各自立場,所以互相攻奸。哪怕明知對方所言更合適,他們也絕不認可。畢竟若是認可,那就是輸了……如此,於國則有大害!
若李斯說錯,他依舊會駁斥。
“長公子認為郡縣更好?”
“是的。”
“那諸公子當如何?”
麵對博士反問,扶蘇則是不慌不忙轉過身來看向秦始皇,將自己撰寫的文書雙手奉上道:“昔公子華,戰死疆場。嚴君疾為將為相,出謀劃策。宗正也曾為將,為秦開疆拓土。曆代先輩為範,吾等嬴姓公子亦可為國效力?”
這事扶蘇先前就私下提過,這想法也很新鮮,皇帝便讓他抽空完善。在他熬了好幾個通宵後,終於是大功告成。期間還變著法問過黑夫,便給他提了些有趣的建議。
公孫成蹙眉不語,麵無波瀾,但心裏卻掀起波瀾。他位列宗正為嬴秦宗長,乃孝文王之弟,是秦始皇爺爺輩的人。當初也曾征戰沙場,立下赫赫戰功。後來則是受封昌武侯,終至倫侯。
可以說,他是看著扶蘇長大的。扶蘇不似秦人,更像楚國的翩翩公子。他唯一遺傳皇帝的點,那就是偏執。多次在秦廷上直言勸諫,鬧得皇帝下不來台。
去年皇帝私下問過他,諸公子誰最適合繼位。公孫成並未直接回答,隻說扶蘇雖有才能卻無帝王之相。還有公子將閭,好戰喜兵法。若是好好栽培,日後或許能為秦開疆拓土。至於其他公子,他接觸的少不便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