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涇陽。
陳平坐於書房,靜靜等候。他自鹹陽而歸,甚至沒來得及與家中賢妻溫存,便先來見黑夫。他並非忘恩負義之輩,他能有今日皆賴於黑夫舉薦,否則他隻會是個籍籍無名的布衣黔首。就如黑夫所言,世間千裏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知遇之恩,銘記於心。
提攜之情,沒齒難忘!
書房很是淩亂,到處都是些圖紙。陳平則是照舊幫著收拾,分門別類一一疊放整齊。黑夫這人就是太過隨心所欲,與他們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平日裏雖然端著,可若無人時就是怎麼舒坦怎麼來。就這些文書圖紙,保不齊就是價值千金!
就好比那造紙術,其實黑夫早早就已著手準備。陳平幫黑夫整理時,便恰好瞧見,就這麼隨意的散落在地。包括每個步驟所需工器,乃至該如何操作,他都有注明。
很快,房門便被推開。
“別愣著了,快幫忙。”
“額?”
黑夫提著兩壺美酒和食盒,再將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肴擺出。這些都是陳平喜歡吃的,比如糖醋裏脊,清蒸鱸魚,雲夢蝦仁……
“你大晚上才到,也來不及設宴款待,便讓庖人準備些菜肴。在塞外這麼長時間,估摸著吃的都是牛肉羊肉,吾便沒做這些。”
“平,拜謝君上!”
燭火搖曳。
陳平未曾動筷。
抬起頭來,注視著黑夫。
一時間,氣氛很是詭異。
黑夫則是向後縮了縮,打趣道:“你可別這麼看著我,趕緊吃。待會張蒼若是聞到味,保不齊就沒了。”
“嗬……”陳平忍俊不禁的一笑,“君上還是一如既往的喜歡說笑。”
“說笑?我說的可是真的……張蒼這鼻子簡直比大黃還靈,但凡有點什麼好吃的,絕對逃不過他。上回我藏了些零嘴,愣是讓他給翻出來了!”
“咳咳咳……”
陳平麵露尷尬,險些被嗆著。
“話說,怎麼還喊君上?”黑夫端起酒樽示意,笑著道:“你現在可是名動鹹陽,官至典客丞爵至五大夫。單論官職,可還在我這小小的縣令之上。”
“君上這縣令權力大!”
“……”
陳平收起笑容,認真道:“君上的知遇之恩,平沒齒難忘。今晚過後,平怕是再難有機會如此。”
“怎的?”
“平已得詔令,明早便要啟程北地,擔任護軍中尉。此次一別,短則三年長則數年。上欲對胡用兵,令我全權負責與匈奴茶馬互市,包括五石散。”
“如此也好。”
黑夫笑著揮了揮手。
他從未想過束縛這些天驕豪傑,甚至是巴不得他們趕緊成才。隻有如此,才能支撐起他的計劃。秦國最重軍功,若陳平能借此加官進爵,也是樁好事。
自黑夫來至涇陽後,才發現關中內的門道這麼多。同樣都是五大夫,逼格是不一樣的。像文臣靠著政績,慢慢往上爬的,這種就稍差一些。秦人尚武,所以更加推崇殺敵立功。若能在軍中擔任二五百主以上的,那簡直比縣令還好使。
“按規矩,平的妻兒都得遷至鹹陽。”陳平望著黑夫,歎息道:“吾妻沒見過世麵,隻知在家相夫教子。她雖出自張氏,卻也是苦命人,五嫁而夫輒死,唯平娶之。去了鹹陽城,恐會得罪人。平鬥膽向上懇請,希望能將妻留於涇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