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章台宮內寂靜無聲。
秦始皇著常服,伏案批閱奏疏。
案旁的熱茶已經放涼。
“稟上,上卿已至章台殿外。”
“宣。”
秦始皇放下狼毫筆。
侍妾是時候為其換上溫茶,他端起茶碗一飲而盡。咀嚼著茶葉,細細品味著其中的苦澀甘甜。
“臣見過陛下。”
“陛下萬年,大秦萬年。”
“免禮。”秦始皇難得揚起抹笑容,“謁者回來了?”
“上可放心。”
蒙毅放下玉圭。
望著高高在上的秦始皇,輕聲道:“毅雖知遲早會有這一天,但毅不明白,為何會如此倉促?”
“嗬。”
秦始皇沒有過多解釋,拂袖輕揮。數位謁者上前,將副帛畫高高掛起,上麵用粗略的簡筆畫著些人物。
“卿可識得此畫?”
“周公輔成王圖!”
看著這幅圖,蒙毅已經都明白了。望著又蒼老些的始皇帝,蒙毅連忙作揖道:“上正值春秋鼎盛,諸公子又已年長,何故尋周公?”
“朕,終是未能求得長生……”
秦始皇望著帛圖,輕輕歎息。徐福三年未得仙藥,令他徹底放棄。海外與海內並無區別,所謂仙島不過是鏡花水月,可見不可得。
“朕自登基起,平相亂誅嫪毐。”
“滅六國,定法治!”
“南征嶺南,南盡北戶!”
“現在,朕已年過卌五……”
秦始皇一步步走下台階,來至帛圖前,好似自語道:“黑夫上書,其實還有後文。”
“神龜雖壽,猶有竟時。”
“騰蛇乘霧,終為土灰。”
“老驥伏櫪,誌在千裏。”
“烈士暮年,壯心不已。”
“盈縮之期,不但在天。”
“養怡之福,可得永年。”
“……”
蒙毅一時沉默不語。
這兩年來始皇惡言死,群臣莫敢言死事。縱然皆呼萬年,可他們也都看見始皇帝正在一天天的老去。也就隻有黑夫,竟然敢如此放肆。
“此次黑夫出使東方,又南下開辟海航。親自領兵,大破駱越聯軍。”秦始皇話鋒一轉,臉上又恢複了冷意,一步步朝著殿外走去,“為人臣者,若皆賴長君則必有禍。商君變法助秦富強,然孝公死後便被判以車裂。吳起入楚變法,然楚悼王死後亦被誅。”
眺望遠處仿造的六國王庭。
秦始皇臉上難得閃過些柔和,繼續道:“他是智臣,明察幽見成敗,早防而救之,引而複之;塞其閑絕其源,轉禍以為福,使君終以無憂。若非他屢屢獻策,秦恐難有今日繁榮。他所做的一切,都將名垂秦史。然朕萬歲之期後,又當如何?”
“上可放心!”
“朕如何放心?”
商鞅吳起的例子就在眼前。
黑夫雖與諸多豪強交好,更有學宮撐腰,可這隻是暫時的也隻是表象。權力交替,極易引發政變。屆時新君上位還未真正掌權,朝中勳貴以各種理由要殺黑夫,又當如何?
“上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