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酒席結束後,距離較近的賓客各回各家,若是遠的還需留在涇陽。黑夫臉都快笑抽筋了,等把人都送走後便回到宅中。
他們一家是難得有了團聚時刻,雲媼望著已經有了白發的長子衷,還有跛腳的雲驚,此刻渾濁的眸子滿是熱淚。她摩挲著雲驚粗糙的臉頰,已是泣不成聲。
“母親莫哭。”
“沒,為母是高興的。”雲媼擦著淚,輕聲道:“你瘦了些,也黑了些。好在……好在是還活著。”
“大喜之日,母親勿要說這些。”
“對!”
先前雲驚參與南征離去後,雲媼每晚都會暗暗祈禱。當知道雲驚為救李信而斷了條腿時,好幾晚都偷偷抹淚。這些事黑夫也都知道,隻是沒提過而已。
雲驚自幼就莽撞衝動,經常惹是生非。伐楚之時還有著黑夫照應,也混了個公士爵位。再後來回到雲夢,也因為好麵子衝最前麵。每天不出血不帶點傷,他都不好意思回家,總喜歡與人鬥狠。
雖然黑夫出麵,給雲驚混了個短兵的職位,不必親自上戰場,可也正是為了保護李信,結果斷了條腿。再後來就留在嶺南擔任縣尉,更令雲媼擔憂。
“你們都先回去歇息。”
“黑夫,你留一下。”
“母親早些歇息。”
“那吾等先告退。”
衷帶著妴和驚便先走了,而黑夫則是就坐在榻上。雲媼握著黑夫的手,笑著道:“為了為母的壽宴,你這段時間也都辛苦了。”
“母親過壽,兒自當如此。”
“為母接下來要說的,你勿要往心裏去。”雲媼注視著黑夫,輕聲道:“你是我一手拉扯大的,自幼便很愚鈍。不論學什麼都慢的很,為母當初還擔心你的將來。”
黑夫默默的聽著,心裏則是沒來由的一沉。穿越這麼多年,他早早就已習慣了現在的身份。像別人都好糊弄,隻要說句是因為經曆戰事而性情改變,就沒幾人會懷疑。至於他後續展現出的才能,也能用雲夢受書來糊弄。
可對雲媼而言,就沒那麼簡單了。雲媼的確是沒讀過書,隻是個沒見過世麵的村婦。可她終究是黑夫的生母,沒有幾個母親是不了解自己孩子的……
“自你伐楚後,就變了性子。”雲媼紅著眼,輕聲道:“我本以為你是因為戰事而有所改變,可後來你的很多習慣都有改變。現在我已年過六十,也沒多少年好活了。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麼原因,但我想知道,我的黑夫究竟去哪了?”
“我……就是黑夫!”
黑夫堅定開口。
也算是給老人家些希望。
穿越這種事太過魔幻,說出來估摸著老人家肯定是沒法接受的。他就記得當初剛穿越時,恰好是重傷垂死。聽雲驚的說法,當時都打算要把他給埋了的,卻沒想到他竟然能起死回生。
“為母知道了……”雲媼笑著拍了拍黑夫肩膀,“就當是為母想多了。現在你已官至太師,更是當朝寵臣。以後你還需勉勵,勿要讓皇帝失望。為母知道皇帝還沒走,想來是有事要與你說,你就先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