彥斯庭把翹起來的腳放下,還沒站好帶笑的聲音就已經響起:“多久沒見你來我這兒了,今兒怎麼有空了,尊貴的朝王殿下?”
楚棪推開他貼上了的胸膛,目光低垂,坐下來輕聲道:“心裏悶……”
“怎麼了這是?”彥斯庭猜測道,“難道是因為長公主提議要和你分一杯羹?”
“不是。”楚棪看他,“說起這個,通知你一聲,本王要撂挑子不幹了。”
彥斯庭驚奇道:“有銀子不賺,你瘋了?”
他思索片刻,抬手摸著下頜:“昨天你在朝堂上辭掉尚書府的職位就夠讓我眼睛掉出來的了,你又要幹嘛啊,打算雲遊天下去?”
“別說你真的信了旬陽侯的威脅 ,準備夾尾巴做人了,我可不覺得你是這樣的人。”
“你好吵。”楚棪說。
彥斯庭一臉“你完了”的表情,還沒說話,就聽到楚棪說,聽語氣像在追憶。
“昨日我帶安荷去聽了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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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許久沒來了,這次要聽什麼戲本?”
眠林茶坊的主事站在桌子前笑著問麵前的楚棪。
“今天有什麼新的?”
“有!有兩個,您看是要‘柳毅傳書’還是要‘鎂埦歸鈡’?”
身後的安荷瞳孔搖晃,楚棪沉默了一會。
“百姓都比較喜歡看男歡女愛,放‘柳毅傳書’吧。”
不一會,伶人們紛紛上了台,旁邊桌子上分散坐著十幾個人,拍手捧場。
“第一話,龍女牧羊,起!”
“風蕭蕭,日昏黃,為誰哀傷,有龍女,遭淩辱,被貶牧羊……”
“撫傷痛,思往事,心酸陣陣,未知曉,何日能,重回故鄉……”
楚棪盯著台子,一動不動。安荷像感覺不到疼痛一樣用力捏著掌心,努力壓下心尖傳來的鈍痛。
一話還沒聽完,楚棪站起身,目光朝外。
“我們回去吧。”
……
……
……
“岩幸,如果不當朝王府的下人,你會去哪?”
岩幸抬頭乖巧地答道:“安荷姐姐,我其實什麼也幹不好,如果不在王爺手下幹事,我怕直接餓死在街上,我餓死還好,娘親就沒人管了!”
“我之前也在別的府上幹過活,他們什麼東西都要我提,還總是嫌棄我力氣小,外麵下著雨就把我趕出去,但是現在好多啦!”岩幸眼睛亮亮的,“我每天都吃得飽飽的,一直在府裏轉都沒問題,我能認得好多花草,衣裳洗得可幹淨了!”
“你捏捏我的手臂,是不是粗了很多?”
安荷沒有上手去捏,而是轉過身,掩蓋自己紅了的眼眶。
她聲音悶悶的,仰著頭。
“你很厲害了,在別的地方也一定可以好好幹活拿銀子,你記住不要貪多,拿到足夠的銀子就回家好好陪你母親。”
小孩子聽不出來安荷話裏的隱藏含義,脆生生地應好。
“我會的!安荷姐姐,今年過年希望你能來我們家裏吃飯。”
“我不能隨便出去的……上次是例外。”
“可是王爺那麼好,他會同意的。”
“是啊……他……”安荷頓了頓,“他很好。”
窗台打上斑駁的樹影,安荷走進黑暗的室內,一眼就看到了桌子上的匕首。
紫色寶石,精美,剔透。
她緩慢抽出壓在木盒下麵的紙條,黑色字跡清雋挺拔。
“我發現我做錯了一件事情,這是你親人留給你的匕首,我怎麼能拿走。”
安荷蹲下身子環抱住自己。
哪有王爺給丫鬟寫紙條道歉的。
人心都是肉長的,父王母後總告訴自己要知恩圖報,可身上背負著數不清的人命,血淋淋的事實在提醒自己。
你早該死了。
你不是為自己活著,蘭宿蕊。
……
……
……
夜已深,朝王府的書房還燈火通明。
桌上翻開的卷折上,清晰地記載著:
“鈡慶二十三年冬,鎂埦國大敗,收歸大小城池共二十座,按卷軸所記,鎂埦王宮宮人共兩百三十六人皆當場而亡……未發現鎂埦公主蘭宿蕊和大將軍應揭的屍首……”
最後麵有一段紅色字跡,應為過了一段時間批注上的。
“三月後仍未發現二人蹤跡,停止全境搜查。”
楚棪垂手看著窗下的蝴蝶蘭。
宿蕊,宿蕊……
昨夜的荷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