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尚想起與秀玲一起的甜蜜日子裏,心裏多少有點安慰。可這些都是過去了事,而且再也不會複返了。如今,他不再先是一個當年剿匪反霸的勇敢分子、管轄一方的鄉長,後來憑著三斧頭四榔頭的闖勁,後來升到人人畏敬的大區長的頭麵人物,而是一個戴著右派分子的帽子,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的孤孤零零老人,長年累月棲居的一撮山的潮音洞裏,依靠著一片爛泥塗,繼續幹著過去養蟶田的舊業,伴著解放一撮山時犧牲的烈士和被打死後草草掩埋的土匪遺骨苦度餘生。所以,每天天剛亮,他就起床了,從山洞裏走出來後,第一件事總要來到山下的烈士陵園,在張隊長的墳前默哀幾分鍾,有時拔拔草、培培土。等到太陽快出來時,他就抄小路爬上山頭,坐在最高處的石頭上,掏出杆煙袋來點上,一邊叭噠叭噠地抽煙,一邊向東觀望日出。這條小路也是用柴刀路砍出來的,除了他外幾乎沒有人走過。直到陽光刺眼時他才轉過身來,俯視腳下的大地、河流和村落。一撮山其實並不高,離海麵不過五六百米,形狀就象一頭臥虎一樣,坐北朝南成長條形,北低南高,西接大陸,東臨大海。要是天氣晴朗的話,方圓三十裏左右他都能看見。
如今的一撮山可不象當年那樣與大陸隔著一道海,隨著爛泥塗的年年增高,經過幾次圍墾以後,現在與大陸連在一起了,大片滄海真的變成了桑田。北麵一條彎彎曲曲的海河已經通過人工開掘成一條筆直的大江,就在一撮山的尾巴處造起了一座二十多洞的大閘門,將江水和海水分離,原來的碼頭得到了擴建,分成海陸兩處,邊上除了倉庫外,還興建了一個車站,增開了許多商店,成為臨海的個小商業區。一條水泥公路沿著江邊直通縣城,不過一個多鍾頭的路程,使這裏開始繁榮起來。可因一撮山是一座光禿禿的石頭山,山上山下沒有一棵樹,加上山坡上荊棘叢生,所以來這裏旅遊觀光的人隻要走上閘橋就行了,很少有人費力爬到山頭上看大海。加上道尚所住的潮音洞又處在東南角,東麵是懸崖走不過去,要繞道西麵山腳小路走上好幾裏,所以很少有人問津。
現在道尚每天所做的事就是趕潮水,除了看守這一片蟶田外,就是按照商販的要求撈一定數量的蟶子送到碼頭上交易。近幾年隨著人們生活水平的提高和旅遊業的開發,酒店、賓館不斷增多,蟶子的需求量越來越大,他的生意理應越做越大。但由於地方政府迫切需要開發海塗資源,在近灘上大麵積地種植海草,所以道尚的蟶田不斷往東轉移,轉到地勢低窪的地方養殖,不僅麵積有限、產量低,還增加被盜的危險性。現在來偷盜的人不是為了弄點吃的,主要是偷他的蟶苗,轉到別的地方去養殖。所以道尚不能每天待在島上遠遠地看著,而是無論寒冬臘月,還是刮風下雨,都得高高地卷起褲腿,帶著冷飯冷水,騎著木溜子跟著潮水漲退,死守護著最後賴以生存的那一片蟶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