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梨香院出來後,過西南夾道,繞過安善堂,過福字碑,穿過兩個院落,便是張惟賢兄弟幾個住的綠天小隱。
這名字當然是張惟賢取的,張家子弟之中,就以他的文才為最高,十三歲時,他自己將善福堂改為綠天小隱,取其院前有一條小河流淌而過,綠荷滿池時,自石橋方能過,青磚綠瓦白牆皆隱在高過數人的荷花之中,取此佳名,倒是真的十分合適,貼切。
從布滿荷花的小河石橋上過去,有幾個小廝迎上來,將這哥兒幾個帶到庭院之中,在粉白牆壁月洞門,是一座精精巧巧的精舍,在其中,傳來張惟賢的朗朗讀書聲。
“大哥。”
“見過大哥。”
“哦,你們來了。”
張惟德幾個進去之後,紛紛向坐在大書案前讀書的張惟賢見禮,往常這時候,張惟賢必定是在宗學中讀書,國公府的幾個近支子弟,也是屬他最好讀書,在整個京城的勳戚圈子中,也是以性格溫和,知禮大方,讀書不綴而聞名。
就算是皇室之中,也是久聞其名,如果不是張惟賢是未來國公的繼任人選,皇室甚至有叫其尚壽陽公主的打算,從年紀上來說,倒是十分相宜。隻是駙馬地位遠不及國公,有此傳言時,英國公府隻是付諸一笑而罷。
隻是從這一點來說,張惟賢不論在宮中,朝中,或是勳戚親臣的圈子裏,都是有良好上佳的口碑。
“大哥。”一落座,張惟德就迫不及待的向張惟賢道:“那小子已經上鉤了,就等咱們提釣竿就成。”
“哦,他怎麼說?”
比起兄弟幾個,張惟賢的神色還是十分的冷靜,淡然,聽到張惟德的話之後,眼神中波光閃爍,散發著神采。
聽完張惟德所說後,張惟賢沉吟道:“小五不是易與之輩,你們想的那個主意,實在是……”
他的臉色頗有點鬱悶,這幾個月,父親和這幾個兄弟一直想對付張惟功,張惟賢當然也是與他們有誌一同。他的看法是,小五桀驁不馴,野性難除,留在府中怕將來是個禍害。
君子之澤,三世而斬,英國公府現在勢大根深,看似難以撼動,但如果真的內部出了毛病,給外人可乘之機時,事情可能就會有莫測之變化。
但態度是態度,做事的辦法就是另一回事了……
張惟賢鬱悶的就是自己的父親張元德,加上這三個不成材的弟弟,自己苦心想出來的法子,用了多少人手物力,盯了惟功已經三個月,隻等捉著把柄,報上官府,憑著英國公府的關係,在大興縣打個招呼,將小五經營的那點子烏七八糟的勢力連根拔起……再借由此事,將七叔一家和小五攆出府去,同時朝廷之中,皇宮裏也絕不會再要一個身家不清不楚,勾結匪類的散騎常待出入宮中。
國公府和宮中這兩條線一斷,張惟功就不足為患了。
憑著國公府私生子的身份,加上世襲的三品都指揮,老老實實在外頭混日子去吧。
張惟賢的做法與他的年紀十分不相稱,隱忍,老辣,狠毒。原本是計劃好的事情,眼看就要收網之時,自己的父親和兄弟卻是出來搗亂……響午之前,張元德和兄弟三人組在西南角門和惟功遭遇,不合將惟功之事說出,雖然事後張惟德幾個都不覺得有什麼,但以張惟賢對惟功的了解……他知道事情壞了。
惟功是何等樣人,有限的幾次接觸下來,張惟賢已經深知這個比自己小了不少的五弟是個勁敵。堅韌的意誌和強悍的身體,靈巧多變,不拘泥,不自卑,落落大方的同時,可以看出為人處事時的精細和小心。
雖然隻是有限的幾次接觸,惟功的種種特點,已經深深印在了張惟賢的心底。
而且,也不是他一個人有這樣的看法,勳戚之中,對張惟功持正麵良好印象的人,已經是越來越多了。
想到這,張惟賢也是麵露苦笑。
他帶惟功出來廝混,原本是要了解他,同時借場合來打壓,警告,誰知道惟功卻是借此機會,在勳戚圈子裏打出好響亮的名頭,還結交了好幾個頗為值得結交的少年勳貴好友……一想起此事,張惟賢便是隻有搖頭苦笑了。
這樣的人,這幾個豬頭弟弟和自己的老爹卻是不小心說出了他在府外的行跡,以惟功的謹慎小心,自然很難再繼續抓把柄了。
“也罷了,你們既然已經做下來了,那就繼續做下去便是。”
思來想去,張惟賢很冷淡的點頭同意,見張惟德一臉歡喜,他輕歎一聲,倒持書卷,轉身就進了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