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過元輔。”
張居正過來之後,連襄城伯李成功在內,錦衣衛堂上官劉守有等人一起齊涮涮的躬下身去,眾人一起參拜元輔。
惟功當然也在其中,張居正不理旁人,到惟功身前,冷哼一聲,薄怒道:“張惟功,你帶的好兵!”
惟功此時心裏也放開了,恭聲答道:“元輔說的極是,不畏生死,為了救父不顧一切,確實是一個好軍人。”
張居正原本是說反話譏刺惟功,畢竟在千秋節這一天鬧這樣的事出來,不是一件叫人愉快的事情,但惟功的回答也是叫他一征,他楞了楞神,才喟然一歎,道:“說的也是,不能為孝子者,焉能為忠臣良將?”
說著,張居正轉過來,看著皇帝,問道:“皇上以為如何呢?”
從張居正一過來時,萬曆就感覺到一股絕大的威壓在心頭,這種壓力有如實質,沉甸甸的,壓的他簡直要喘不過氣來,眼前的這個美髯男子,在萬曆心中已然成為山巒一般的存在,他不願承認,但又不得不承認,這個名義上是他的元輔,先生,少師的男子,其實已經在某種意義上,就是他的父親!
“朕以為……”萬曆不愧是張居正調教了好多年了,強忍著心頭的不適,口齒伶俐的答道:“先生說的對,不能為孝子,焉能為忠臣,今既然已經查明事實,當速派人去萬歲山下,救回那小軍的父親,著他父子團圓才是。”
“皇上處置的極好,極是。”
張居正展顏一笑,眼眸深處盡是滿意之色,他自己不能丁憂,朝野說他不孝,今日的這題目無意之間倒是做的極對了,救了一個大孝子的父親,自己仗義直言,不畏太後權威,傳揚開來,這是極好的口碑呢。
張居正和萬曆先後下令,此事自是定了基調,但在場眾人,不論是禁軍,錦衣衛,大漢將軍,或是太監們,個個都是麵麵相覷,或是垂首不語,竟是沒有一個人出來應承差事。
往常皇帝或元輔下令,一呼百諾,地動山搖的情形,在今天竟是反過來了。
張居正心中雪亮,萬歲山那邊是太後在鎮場子,誰敢冒著惹怒太後的風險去救人?
當下先對劉守有道:“守有,你去萬歲山那邊,稟報太後,就說我要拜見太後說事情。”
“是,元輔。”
劉守有畢恭畢敬的答應下來,這才帶著自己的隨員,往著萬歲山的方向疾行而去。
有劉守有帶路在前,萬曆和張居正才在大票人馬的簇擁下,也往萬歲山去。
至萬歲山時,內裏的鼓樂已經停了,大票的光頭和尚去了僧帽,趴在地上,瑟瑟發抖,還有所有的太監,都人,除了少數侍立在太後身後的無事之外,全部都是跪伏在地上。
武清伯李偉原本在廊下吃酒,他這天字第一號的女兒是他這一生最成功的生意和投資,今日是女兒生日,當然是全家高高興興,他也進宮來吃酒同樂,享受著那些賀壽勳臣外戚的奉承,一聽說出事了,所有人都湧了出來,李偉臉上神情十分難看,見張居正隨著皇帝過來,李偉也不去問萬曆,上來便質問道:“元輔,今日是皇太後的生日,有什麼事不能明日再說?”
“我能等得,”張居正指指一起進來的張豬兒,不動聲色的道:“武清伯你問問他,問問這小軍能不能等明日再敲鼓呢?”
張豬兒早就發覺了在柴堆上的父親,張父神色蒼白,眼神迷茫,端坐不動,明顯是給人下了藥,他不敢動,看向惟功。
惟功對張豬兒做了一個肯定的眼神,這個少年便飛奔而上,幾步上了柴堆,抱著自己的父親,見父親昏昏沉沉認不得人,當下心中大痛,整個人淚若雨下。
看到這樣的情形,李偉也沒有什麼話可說,他總不能弄到喪心病狂的地步。
國朝勳戚,沒有差使在身的今日齊聚在此,連定國公英國公成國公諸家公侯都在內,見此情形,所有人都是無話可說。
“太後已經撤下儀衛,離開壽皇殿了。”
“往西邊去了,看樣子是去西苑。”
“聽說太後神色鐵青,麵色十分難看啊。”
“這一次元輔大人真是……”
張居正悍然從內閣一路到萬歲山,神鬼辟易,連太後也沒有辦法下令點火,隻能任由張居正帶人進來。
眼見人家父子相認,太後自是沒臉,也不召見張居正,亦不回大內,直接往西苑去了。
見此情形,所有人都議論紛紛,但張居正隻要眼神掃到的地方,就又是回複一片安靜,再無人敢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