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下官告退。”
惟功沒有一絲異樣,畢恭畢敬的行了一禮,這才轉身退出。
待他離開之後,遊七自屏風後閃了出來,看著張居正,卻並沒有出聲。
“你找徐爵吧。”張居正的聲音中充滿疲憊之色,緩緩道:“惟功此子,心誌無比堅定,和印公說,絕無拉攏的可能。”
“是,老爺就這一句話麼?”
張居正猶豫了一會兒,向來行事果決堅毅的他,也是顯示出了極度軟弱的一麵。但很快的,他的眼神之中就充滿了驕傲的神采,看著遊七,張居正斷然道:“就這麼和印公說,老夫最多在這陣子多規勸皇上,其餘諸事,概不與聞,亦不參與!”
這個態度,已經是到了張居正的極限,遊七也十分明白,點了點頭,悄然轉身離開。
張居正長出口氣,喟然一聲,整個人半倚在太師椅上。
……
惟功出門之後,心中有一種極為怪異的感覺,這種感覺叫他十分難受,哪怕是騎在馬上,往著舍人營所在的方向進發時,也是盤恒在他的心頭,半響過後,都揮之不去。
張居正今天太反常了,以前的張居正絕對不會說這樣的話,做這樣的暗示和威逼。
政治人物,特別是頂尖的政治人物是根本不需要說太多,寥寥幾句話,一個動作,一點暗示,答案就已經出來了。
張居正的答案,惟功毫無猶豫之感就給了這個權傾天下的大人物,今日之事,他也罷,或是晉黨首領張四維,王崇古,或是陝西商人的代表馬自強,江南士紳的代表申時行,也罷這幾個人隨便哪一個的答案都是一樣,隻是可能表達的方式不同罷了。
他們都有龐大的明勢力或潛勢力,就象是申時行,表麵是不如張四維的晉黨勢力大,但江南士紳自有抱團的傳統,申時行已經成為江南一脈在朝中的代表人物,可笑張居正還有栽培申時行的打算,卻不明白,兩邊的矛盾根本就是不可調和,十分尖銳,哪怕是他對申時行有私恩,亦是毫無用處。
惟功亦是如此,他自有自己的打算和格局,也有自己的政治目標和相應的準備,哪怕是張居正想叫他改弦更張,亦是絕無可能。
“隻是,元輔向來不做無用之功,亦應明白我的心思,但為什麼今日要做這樣的事……”
惟功感覺到危險迫切,有一種說不出來的異樣感覺,苦思之下,卻又沒想到什麼。事情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如果張居正不讚同京營之事,他也不會堅持,了不起退讓,等上三年,五年,十年……無所謂,相比張居正來說,他有的是時間。
時間在他和萬曆一邊,現在能做成當然很好,做不成也無所謂,隻要有決心和信心,一定就能繼續下去。
若是張居正對他本人有什麼不滿,也更不必有這樣曲折的做法和表示……隻要元輔大人一句話,惟功現在所有的一切都立刻煙消雲散……雖然惟功已經做了不少功夫可以保自己和家人的平安,也能保住相當的財力和人力,朝中的一切經營,卻隻能全盤放棄。
惟功不喜歡這樣的感覺,卻不能不承認這是不可更改的事實。
“罷了,想不明白,就按計劃做下去。”
盡管感覺到有不舒服的地方,惟功卻沒有更改計劃的打算。他的信心和決心從來不會隨意的變化更迭,更不會因為別人而改變。
哪怕這個人是張居正!
……
“兵科給事中臣黃道瞻奏:為直言清理整頓京營事,以正將道,明營伍,求萬世治安事……”
乾清門前,按例的常朝是由內閣牽頭,然後是六部九卿各衙門分別奏事,所奏事情,其實都是常例公務,照準便可,今日兵科給事中黃道瞻所奏事情,事先也是不少人都知道了,畢竟這一次風潮大起,已經成為近期舉朝皆知的大事,先是張惟功單本上奏,然後是其相關的一些武臣緊隨其後,其中當然包括張元芳這個掌左府事的都督,再就是張元功這個英國公跟上,還有一些京營中的將領,這些人或是聯名,或是單獨上書,都是請整頓清理京營,其中的辦法,多半是與惟功觀點一致,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當然,這些人原本就是惟功的人,或是英國公府一脈中能跟隨張元功的外圍勢力,隻是這一次整頓京營,傷的就是勳貴和京營將門世家的根本,以英國公府二百多年的底蘊積累,這一次將門和勳貴圈的支持是寥寥無已,光是從這一點來說,風向就很清楚了。
再下來便是文官出馬,在惟功的精心布置下,幾個向來與他無甚交往的禦史言官緊跟其後,隔了一天後,就是黃道瞻費盡心血所寫成的這一道請整頓京營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