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後,皇兒有話要說!”
急切之中,萬曆也隻能病急亂投醫,太後既然不見他,自己以現在一國之尊的身份,還有親生兒子的情份,跪在外頭大叫,裏頭總不能不理吧?
誰知太後此番被馮保說動,也是打算快刀斬亂麻,了結此事,萬曆叫了幾十聲,裏頭理也不理,自己想往裏頭衝,再看時,殿門處已經有五六個麵生的健壯太監一字排開給攔住了。若是萬曆強衝,被一群奴才給拉住,這臉就真的丟到爪哇國去了,想到母後如此心狠,萬曆悲從心來,兩眼不停落淚,隻是李太後在殿中被潞王給纏住了,卻是根本看不到。
萬曆這幾年也確實不大爭氣,皇子生不出來,政務一團糟糕,經常被張居正敲打,這些事又被馮保放大若幹倍報給太後知道,所以李太後這一次才痛快答應下來。畢竟在她心裏,這個大兒子實在不爭氣,好酒,肥胖,氣性太大,又揮霍無度……她倒是完全忘了,萬曆屢次調進來的銀子裏頭,最少有三四成是被她和潞王給用掉了。
當然,萬曆確實好酒,好生氣,好財貨,後來有名的那道酒色財氣疏,倒也真不是完全的冤枉這個聖君皇上。
萬曆在外哭泣多時,裏頭無人理會,他的脾氣原就是兩個極端,要麼操切暴燥,要麼就容易到另外一邊……沒過多久,萬曆便是極度的心灰意冷起來。
“讓開!”
“皇後的駕你們也敢擋,當真是沒有王法了麼!”
“……狗奴才,就算是馮大伴在這裏,也絕不敢這麼同吾說話!”
萬曆心灰之時,外頭卻吵鬧起來,頭幾句象是皇宮坤寧宮中的太監與禦馬監的人理論,可能是擋駕的人說的話惹惱了皇後,一聲脆響之後,竟是皇後親自掌了那人的嘴,然後厲聲痛斥。
被這聲勢所懾,外間竟是真的讓了開來,接著萬曆扭頭一看,卻果然是自己的皇後自殿門處款款而來。
成婚兩年,萬曆不喜歡這個德在貌前,出門平民小戶的皇後,掐指算算,同房的日子就是剛成親的前兩月,到如今最少有半年時間,皇帝連碰也沒碰過皇後了,今日一出事,皇後竟是聞訊趕了過來,並且這麼果決堅毅,敢作敢為。
“皇後,吾實在是愧對於你……”
在這種時候,哪怕是皇帝也會暴露出真實的感情,況且萬曆和他的祖宗成化皇帝一樣也是一個情種,身為帝王,幾十年時間和一個女人不離不棄,成化帝有萬貴妃,萬曆有鄭貴妃,在朝臣眼裏,這是皇帝無道,但就一個普通人來說,這種情感倒是無可指摘的。
此時萬曆心中感動無比,兩眼淚水更是如泉湧一般湧出。
“皇上無須如此!”王皇後平民小戶出身,未曾見過這般大風大浪,但生來性子堅毅,甚至是恢弘大氣,平時萬曆不理會她,當然沒有機會展露,今日一知道事不尋常,便是立刻大妝前來,越是事情緊急,她心中反是安穩,隻撫慰萬曆道:“母後見責,皇上但隻認錯,其餘諸事,姑且不問。”
“是,朕聽你的。”
“皇上又失言了。”王皇後瞪他一眼,又輕聲道:“召了申先生和許先生等人沒有?”
“不曾……”
萬曆剛剛心慌意亂,根本沒有想到要召申時行這個強力外援進來,許國這樣的二把刀更是被他忘到了九霄雲外去了,此時皇後問起,他心中也是一陣慚愧。
“唉!”皇後歎了口氣,秀眉微蹙,又問道:“總記得召張惟功了罷?”
要說皇後還是沒嫁進宮就見過惟功,當時惟功搗鬼有術,裝著打雜的混進了皇後府中,當時就是平民小院,外頭有旗校把守而已,以惟功的身份地位,混進去倒也便利,這是樁趣事,皇後和皇帝剛新婚時,感情還不錯時,經常拿出來打趣皇帝,今日之事,皇後心中也是十分明白,別人都靠不住的時候,也就張惟功最為靠的住了。
萬曆愁眉苦臉道:“若論忠心,張惟功當然沒有話說,朕就是怕,他根本進不得宮門半步。”
他不是蠢人,馮保連這裏都敢圍,更不要說宮中各門了,馮保麾下人馬再少,最少要保證內廷和外朝之間的聯絡暢通和警備森嚴,要是這樣都做不到,還告個屁的太廟,廢個屁的皇帝。霍光廢昌邑王那叫一個舉重若輕,就是因為霍光是大將軍,漢朝武力全在手中,皇帝不過是個虛名,萬曆好歹已經親政幾年,朝臣中不乏歸心者,親軍都指揮使司的禁軍,還有京營勳貴將門之中,應該也不乏支持者,要是不把宮門控製好,一旦有人振臂一呼,力量倒轉,太後的懿旨又頂個屁用,有力量就是懿旨,沒力量就是亂命!
“現在一切都無須再說。”皇後對眼前這皇帝夫君還是了解的,想必是萬曆覺得張惟功近來不稱意,無力扭轉大局,所以幹脆也沒有宣召,現在這種局麵隻能等待奇跡出現,她想了想,又柔聲道:“張惟功不是那種束手待斃的人,皇上可以靜候佳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