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雷回來這一天,一隊塘馬從遼陽出發,經在城驛,牛莊驛,西平驛,盤山驛,寧遠衛,沙河驛,高嶺驛,廣寧中前所,兩天時間,抵達山海關城。出了關城,當然也是一路急行,抵達通州驛時,用時四天。
這樣的速度,是用的四百裏加急,大明最快的驛傳就是如此,到清季,有六百裏加急,最快是日行八百,從廣州到京師,數千裏之遙遠,幾日之內必須趕到,換馬換人,一路急行。
這幾個塘馬,身負重任,但事情不算太急,然而速度也不算慢,待他們趕到兵部,由兵部提塘官將塘報接下來之後,一切就都了然了。
又是捷報。
旬月之內,兩次大捷,而且,這一次並不遜於上一次。
上次是斬了速把亥,是一樁天大的功勞,到現在賞賜還沒有定下來,論說起來,封爵當然很難,成梁是擁有強勁的實力,加上十幾年的戰功,斬首好幾千級,這才授的寧遠伯,大明三等爵中的最低一等,張惟功才立了這一功,火候還早的很。
另外還有一個很紮實的理由,張惟功是未來的英國公,難道公爵不要,反去封伯或封侯?這太好笑了一些。但前賞未定,後功又至,這就頗為叫人為難了。
“怎麼辦?該怎麼樣就怎麼樣。”兵部正堂曾省吾底氣倒是很足,他與許國都算是張惟功幕後的人,惟功在前方立功越多,他兵部正堂的印把子就抓的更穩,他的心裏當然毫無負擔,隻是高興而已。
一個兵部司官建議道:“曹簠要叫送到京師,餘者不問,如何?”
“這是正辦。”
“不宜驚擾地方太甚,遼陽初穩,凡事當然以安靜為先。”
大明的官員,一切事物的最高評價就是兩個字:無事。
當初某曾姓大吏,主導收回河套,結果就死在了這“有事”兩字上。動手的是嘉靖皇帝,但底下一群推波助瀾的官員,原本無事,他偏生事,那便是厭人厭事。
遼陽初定,大功一樁接一樁,底下就應該無事了,那才是最好的結果。
曾省吾也覺得惟功的風頭出的夠了,點了點頭,笑道:“我們上報吧,反正有人去頭疼,我們就不必替別人擔心了。”
……
……
內閣之中,申時行的臉色特別難看,沉鬱鬱的,簡直能滴下水來。
他就是曾省吾所說的頭疼的那位,上次惟功的功勞便是他一手壓了下來,他對萬曆的心理有足夠的了解,不用多試探就知道萬曆對惟功也起了提防和嫉妒的心思,這種心思,對帝王來說隻要一起就很難消除……除非惟功在京。
憑他們君臣自小相識,惟功多次立功的過往,如果現在惟功還在京師,那麼申時行倒不好用力太猛,但這位英國公府的少主就是吃虧在不知道收力,鋒芒太甚,叫申時行抓著不少痛腳,現在人遠在遼陽,立功再多又如何?
隻要皇帝心裏厭棄了你,立上天大功勞,你隻能在外兜兜轉轉,永遠進不了權力的核心,永遠都是外圍。
申時行倒不是對惟功有什麼討厭的心理或是舊仇,隻是單純的提防武人的文臣心思罷了。
哦,如果說有怨,倒是有一些。
當初惟功支持張居正的清理整頓丈田之事,在京畿與當時的大宗伯禮部尚書馬自強家起了嚴重的衝突,申時行聽到消息之後,沒有表態,沒有表態不代表沒有態度,申時行的態度就是十分不滿,可能就是這麼一件事,在他心裏種了因,現在開始花花結果。
江南大家族出來的,哪怕小時貧困被人收養,連姓氏都改過,但幾十年過來,申家也好,徐家也罷,又是根深蒂固的大家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申時行的立場,當然也是在張居正的對麵。
“奏給皇上知道吧。”
申時行少有的沉聲歎氣,將兵部呈上來的奏報,簡略的寫了票擬,將應辦的流程寫在上,當然,是能簡則簡,能省則省,而兩件功勞,一件正,一件奇,一起擺在案上,前功未賞,後功已至,想來今天一直到晚上,估計會很難入眠了。
“閣老,遼東有信來。”
“是不是王叔平的信?”
“是,閣老……是派專門的信差送過來的。”
申時行微露驚疑,低聲道:“那還不趕緊拿來。”
信是從廣寧發過來的,當然不可能用塘馬,也沒有用官家的驛站,私人私信,隻能派自己家人,沿著官道,自己打尖住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