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各省錢糧先定,光是從字數來看,浙省一省官兵連衛所在內十萬人,應當兵強馬壯,實際上情形當然不是如此,浙兵能用者寥寥無多,這還是當年打的底子不錯,朝廷有事,總會抽調浙兵,浙兵算是南方各省中較強的一省,雖然如此,王廷林也絕不樂觀,而張三畏被他的話所感染,亦不知道說什麼是好了。
兩人算是當時武官中的一個縮影,明明看到國家軍力下降,邊軍的募招和訓練,管理,都大有問題,但看到問題,也不係統,更加拿不出辦法來,於是也隻有喝酒閑聊時,狠狠發上一陣牢騷。
“好了,我們不必再談下去。”張三畏笑道:“再聽你發牢騷下去,我今晚覺也不好睡了……”
一語未畢,外間傳來吵鬧聲。
張三畏皺眉道:“這算什麼回事?”
一個長隨屁滾尿流的跑進來,也不行禮,梗著嗓著道:“老爺,外頭出大事了。”
“怎麼了?”
“你老上院牆看看就知道了。”
“胡鬧……”張三畏剛斥責一句,就聽到院子外頭有極大的聲響,聽起來很怪異,轟隆隆的,整整齊齊的聲響,叫人聽了有些心悸,感覺很壓抑……
“好罷,去看看。”
張三畏是都指揮僉事,官品不低,不過在遼陽城中住的套院也就是三進,外院,內院,後院,沒有花園,家下人連長隨仆婦丫鬟一共十餘人,他不象林家那麼要錢不要臉,享樂上隻好能省則省。
到了外院,隔著一道院牆,外頭的聲響就更大了一些。
此時家人們已經將大門關了,還用外院的石鎖等物將大門堵了一個嚴實,幾個壯實點的家人還拿起了張三畏平時使用的武器,看起來倒是神經兮兮的。
一個指揮僉事,當然沒有自己的家丁,隻有這幾個家奴,平時倒也帶著練過一些刀槍搏擊之術。
梯子也是搭好了,張三畏和王廷林分別從兩架梯子上往上攀爬。
到了院牆上頭,兩人往下看。
火光刺眼,大團大團的火光,似乎能將人的眼睛給刺瞎一樣,明亮,肆無忌憚,一團熾熱的亮光,十分突兀的出現在兩人的眼前。
“好家夥……”
“這算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人,一個是都指揮僉事,一個是衛所掌印指揮,這樣的位子,好歹多次進京,襲職,述職,升職,都要去京朝拜,這個年代,是官員,又來回走過幾千裏的路程,還曾經帶著班操兵往來於長城沿線,見識當然是十分廣博了,無須多說。
但就在此時,兩人都被眼前的情形給驚呆了。
最少有千名以上的官兵,一身挺拔的軍服在身不說,每個人的左手還都拿著一支火把,千人以上,人手一支,這樣的亮光,委實照亮了十六世紀大明遼陽城的夜空!
這是何等的光亮,這個時代,沒有什麼真正的光源,一入夜後,除非是十五前後的日子,明月當空時,夜晚才會有一些亮色,否則的話就是到處一團漆黑,大戶人家點的起燭火,百姓人家一團漆黑,突然出現的這千支以上的火把亮光,確實是把兩個見多識廣的大明高級武官都驚嚇到了。
而除了火把之外,每個官兵都攜帶著腰刀,挎在腰間,正好用右手按著。
軍姿之整齊,也是叫兩個高級武官驚掉了下巴!
六人一列的縱隊,走在遼陽城中最寬闊的大街上毫無壓力,整整齊齊,浩浩蕩蕩,雖隻千人上下,卻給人無窮無盡之感。
這種磅礴浩大的威壓之感,曾經在京師嘉靖年間參加過京營大閱的兩個武官,在二十萬人左右的京營大閱中,都是不曾感受到!
“這些兵的步伐,走的太整齊了些……”
“這怕是要練很久!”
“這種氣息……太叫人心驚膽寒了。”
所謂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此時想來圍觀的人不少,大多數的人會注意到火把的亮光,還有那短裝軍服的挺拔合身,長靴在火把亮光下閃閃發光,還有人手一把的腰刀……這真的很豪闊,腰刀雖是明軍的製式武器,但向來隻有精兵和親軍,家丁會佩帶,遼陽鎮隨便出來千多人,就是千多個刀牌手,這實在叫人有些吃驚。
而張三畏和王廷林關注的,卻是整齊劃一的步伐,聽著口令而轉彎,加速,緩速等各式步伐和速率的轉換……在戰場上,一個將領最頭疼的就是保持自己一方的陣形,同時想辦法打亂敵人的陣形……千古之下,打仗的奧妙無非就在於此。
冷兵器做戰,獲勝的一方不一定是有陣形的,但無陣形的一方卻是肯定失敗的一方。
同樣是百人對百人,一邊是如牆而進,一邊散亂不堪,勝負不用打其實就已經確定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