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功回到遼陽之後,張居正又拖了幾天,終於在六月初的時候,完成了他對這個龐大帝國的使命,撒手離開人世。
與他逝世的同時,張居正的遺折也是以邸抄的形式,流傳在大江南北。
在北方,當然是讚賞的多,西北和北方山東的自耕農們,還有下層的小吏,童生,不曾得誌的秀才,在張居正的主持下,感覺到了國家的富強,還有邊境的平安,加上免除的馬政,徭役,驛傳騷擾,說不感激自是假的。
而到了南方,兩湖是他的桑梓之地,自然是對張居正有較高的好感,而且兩湖以產糧為主,小規模的土地擁有者較多,張居正的丈田政策和條鞭法在這個時間還沒有衍生出更多的雜役和雜稅來,極大的方便了農民,雖然有穀賤傷農,商人利用兩稅時屯積抬高壓低糧價,抬高錢價和銀價來獲取利潤,壓榨農民的弊端,但總體來說,兩湖,兩廣,福建,雲貴,除了一些還沒有實行條鞭法,或是沒有清丈田畝的地方外,張居正的名聲都是極為正麵的。
這些底層的名聲也是幾十年後張居正平反的根源所在,這麼龐大的帝國,十年之間做了這麼多的事情,縱使萬曆對張居正做了徹底的清算,張四維等人將張家幾乎趕盡殺絕,江南一帶的士紳讀書人又對張居正極盡詆毀之事,畢竟公道自在人心!
惟功聽到消息時已經是中午,先是俞大猷,再是張居正,戚繼光必將帥位不保,他已經融入在這個國家之中,而眼睜睜的看著這些優秀的人才離開,心中自是難過非常。
他離開正舉行的會議,回到自己的書房之中,靜靜的坐著。
眼前是自萬曆二年以後到京,近九年時光以來的點點滴滴。
不知不覺間,一座座大山般的人物曾經出現在他的生命之中,現在又終於離他而去了。
他有一種難言的孤寂感,當然,更多的是責任與壓力。
以前有張居正在時,這個國家不論怎樣,惟功都知道在往上走,而張居正一去,接下來就是“萬曆十五年”,帝國拚命的往下滑,舊有的東西又重新浮現出來,張居正過往十年的努力被證明是徒勞無功……
還有萬曆三大征和建州部的興起,後金的建立,流寇,天災,鼠疫,最終王朝滅亡……
以惟功的年紀,已經沒有背倚強人的安全感了,從今日起,他將自己擔負起一切。
雖然家族中還有尊長,但論能力來說,能叫他有投效和放心感覺的,至始至終,不過張居正一個人而已。
……
……
“元輔去了……”
少女的清香在他身後襲來,接著便是一隻溫潤纖細的小手輕輕搭在他的肩膀之上。
惟功眯著眼,感受著少女的特有體香,還有手掌之中傳遞來的溫暖感覺……這種感覺叫他感覺特別的放鬆。
大丫沒有說什麼,這些國家的大事她根本不懂,她隻知道,眼前的這位總兵大人,難得的露出了與他年齡相當的惶恐和慌亂感,雖然隻是一點點兒,但還是叫敏銳的女孩兒家感覺到了。
所以她什麼都不說,隻是默默站在他的身邊,將她的支持,一點一滴的傳輸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