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手續齊備,你們可以離開了。”一個右府僉書都督將公文檢視過後,又做了一些自己的份內事,然後在滴水簷下交還給努兒哈赤,臉上也是一臉的驕橫和自豪,這兩天,這些五軍都督府的人明顯脾氣見漲,對努兒哈赤這樣的蠻夷部落首領也不是如前一陣那樣的客氣了。
努兒哈赤也不以為意,叉手一禮,令人將所有的文書收好,就是準備離開。
他的心底深處還在被遼東傳來的消息所震驚著,一切都顯的渾渾噩噩,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來。
隨員們也是心情沉重……盡管在努兒哈赤的努力之下,建州部在這些年兼並了大大小小過百個城寨部落,人丁超過萬人,每日每夜不停的打造鎧甲兵器,積蓄力量,但他們不會狂妄到自己有力量對蒙古諸部三路出擊,並且可以擊敗蒙古,更不必提有斬首三萬俘虜七萬這樣的輝煌戰果。
事實上,在兩年之後,科爾沁部和葉赫等部糾集大兵進襲建州時,努兒哈赤的力量還是不如對手,隻是建州部的訓練更出色,努兒哈赤的用兵遠超對手,古勒山戰事他才獲得了勝利,這一場戰事之後,建州部的實力更加膨脹,慢慢吞並各部,科爾沁這才為之臣服,但到打跨察哈爾蒙古,收服土默特和內喀爾喀和外喀爾喀諸部,建州部還有四十年的漫長道路要走。也就是說,現在的建州部實力與遼陽展露出來的實力,整整差了半個世紀。
這種距離,足以令意誌再堅強的人也為之沮喪,差距太大了,叫人在內心深處有一種無能為力的絕望感。
“貝勒,我想我們還有機會。”
在努兒哈赤木偶般離開的時候,隨員群中的費英東拉住了他。
“怎麼了?”努兒哈赤展露出與平時毫無交集的軟弱,眼神中也滿是迷茫的光采,如果他一直是以這樣的風采來統領部落,建州部早就分崩離析了。
“貝勒你看。”費英東指了指身後,在那裏,一群穿著一品和二品武服的高級武官正聚集在滴水簷下,而對麵是一個穿著藍袍的六品文官,文武兩班對列,彼此正在交談著什麼。
努兒哈赤看了半天,但他腦子裏還是亂哄哄的,根本沒有看出什麼東西來。
費英東在部落裏向來以大局感強,心思清明著稱,當然他也是一個勇士,心誌也是異常的堅定,在此時所有人垂頭喪氣的時候,隻有他保持了冷靜,並且發現了一些問題。
“貝勒,你沒看到文官品秩低而氣態驕狂,並且盛氣淩人,武職官員雖然品階遠在文官之上,卻是垂頭受訓,唯唯諾諾。”費英東很冷靜的提點道:“五軍都督府是大明最高的武職衙門,卻是這般景像,貝勒難道沒有什麼想法嗎?”
想法不僅有,而且太多了!
努兒哈赤眼前一亮,整個人似乎都恢複了精神。
事實也是費英東所說的,眼前的情形足夠精采。站在五軍都督府門前的是一個禮部主事,也就是一個六品文官,根據目前的情形來看應該是來指點獻俘禮儀事宜,對著一群高品武官,卻是頤指氣使,而武官們也是頻頻點頭,似乎被一個六品文官盛氣淩人的教訓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
“嘿嘿,大明並沒有改變什麼。”努兒哈赤一瞬間恢複了自信,看起來遼陽的武略功勳隻是遼陽而已,而不是代表整個大明,大明仍然是和他了解的一樣,以文製武,腐朽不堪,就如和女真鄰近的朝鮮一樣,文武兩班文恬武嬉,除了鹹境道有邊軍有一點戰鬥力外,深入過朝鮮的女真人無不驚奇於這個國家上層的腐敗和下層令人無法想象的貧窮,還有官府的遲鈍無力。事實上,任何一個大部落的女真人都有信心滅掉這個所謂的以小中華自詡的國家,沒有大明護著,女真人早就征服朝鮮了。
“什麼是文明,什麼是蠻夷?”努兒哈赤微笑道:“費英東,你說呢?”
“最少眼前不是。”
費英東頗具幽默感的回答令努兒哈赤大笑起來,眾多隨員也是一並笑起來。
笑聲吸引了在滴水簷下談事的禮部主事和五軍都督府的都督們,他們奇怪這一群留著小辮子的蠻夷為什麼在五軍都督府這樣莊嚴的地方發出這種駭人的怪笑,被惹惱了的禮部主事眼神變的嚴厲起來,他說了一句什麼,有一個都督趕緊跑了出來,對著努兒哈赤一群人揮手示意,叫他們趕緊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