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曆駁回內閣罷礦使稅監的密疏,並且很快將此事用中旨形式明發出來,詔行天下。
詔旨一出,當然引起軒然大波,不過在當時人們並沒有深切意識到這兩使之害,而且不少人以為隻確實是因為兩宮失火,皇帝又不願掏體己錢的權宜之計,卻不曾想過,既然真的能派出太監和親勳出去撈錢,不需要經過文官體係,不必皇帝寫條子求爺爺告奶奶的從文官手裏掏錢,皇帝跟孫子一樣,動輒要看文官的臉色,在張居正時代,有一次萬曆要錢還被張居正義正言辭的駁回,並且真的訓的跟孫子一樣,連帶著李太後都吃了掛落,張居正數落太後信佛花銷太大,勸太後以後省點兒花,所謂國用有常,不能全教您拿去敬了佛……也就是張居正敢這麼頂回去,打那之後,皇帝寫一張條子拿一次錢,申時行幾次半真不假的勸,反正萬曆也沒當回事兒……但就算這樣,從人家手裏拿錢哪有自己個賺錢來的舒爽?這礦使稅監一出,其後終萬曆一朝也沒有罷廢,對民間工商業的打擊是致命的,這事兒不關是一個世家豪族和士紳對太監鬥爭的問題,如果太監真的能梳理工商稅,使稅收變的常態化,有益財政收入,這也罷了,但用腳趾頭想太監也沒有這份心田和能力,地方豪門和太監角力的同時,最倒黴的還是那些根基不牢沒有後台的普通商人和百姓們,他們才是最倒黴的一群,這也是為什麼有人一唆使,就能挑動幾萬人毆打甚至打死稅監的幾次抗稅大風潮的最根本的原因,都說是世家豪門挑唆,要是百姓心裏沒怨氣,那又是容易挑的起來的麼……
因為認識不深,是以反對也不激烈,隻有幾個言官叫喚了幾聲,應者不多也就罷了。
內閣的請辭更是完全無效,皇帝勉強留了王家屏三次,待這位首輔第四次上疏之後就允許了。這對王家屏來說又是一件難堪的事,一般來說,首輔請辭不能這麼簡單留一下就算了,隻要皇帝還有一點信任和欣賞,最少也得留他十次八次再說,申時行雖然是狼狽離開,可也是上疏十九次才被允許回鄉,這差距也真是太大了,王家屏心裏一憋屈,差點兒就是一口氣上不來……
首輔是走人了,次輔王錫爵也請回家鄉侍疾,對老王頭萬曆打心底裏還是欣賞的,可能是愛烏及烏吧,對這們申先生的親密好友,政治同盟,萬曆一直有較為尊重和信任的態度,曆史上王錫爵在萬曆十九年回家,兩年後才奉召還京,然後立任首輔,拱掉了當時代班首輔趙誌皋,然後就是搞定了皇長子出閣講書之事,萬曆答應他以太子禮講書,並且在老王當政年間,減江南織造和江西陶器,免雲南貢金,當然不久後皇帝故態重發,不過好歹在老王當首輔的年間,皇帝還是做了一些讓步的,僅從這一點來說,也是著實不易了。
可欣賞比不得大勢強,王老若在,開礦收稅一事絕不得行,萬曆也隻能叫他先回家了,等這老王頭想通了再說。
內閣走了兩位,隻剩下許國和餘有丁,對他們倆的辭呈萬曆卻是死活不允,不過也沒有叫他們接任首輔,首輔的人選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趙誌皋被萬曆中旨選入內閣,而且大拜,直接成為首輔。
在注重資曆的內閣之中,這樣肯定是逾規越距的,但皇帝已經當政多年,而且政由自己,不象嘉靖年間,世宗一心修道,政務多委給嚴嵩和徐階,隆慶年間,皇帝幹脆就是後宮采蜜的小蜜蜂,隆慶隻醉心在後宮沉迷於女色,國事先後委給徐階和高拱,自己放心當甩手掌櫃。今上的脾氣類似他的祖父,陰沉多智,而且固執,雖然張居正申時行王家屏三任首輔都很優秀,但經過張居正的強勢首輔之後,萬曆對申時行多有壓製,對王家屏這種強勢的性格更不喜歡,對國家大政,多從深宮插手,尋常小事交給內閣,事涉錢糧兵穀大事的,萬曆向來是能自己來做決斷,很多大政,直接繞過內閣,授意給該管的部堂,做出決定之後,再由內閣接上負責提調,皇帝仍然在後為牽線人,提著滿朝的木偶按自己的意思行動乃止。
皇帝雖然還是年輕,親掌大政卻已經多年,和懦弱的先皇完全不同,是以雖然是中旨大拜閣老,但趙誌皋是浙黨首領,非是等閑之輩,在他領受聖旨之後,雖士林嘖有煩言,認為趙誌皋的首輔之位來的名不正言不順,但在浙黨全體的反擊之下,這些雜音很快就消失,而趙誌皋也精神抖擻的進入角色,開始承擔起首輔的責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