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歸塵,土歸土。
願往生者重獲安寧,願幸存者重獲新生。
——《納瓦拉帝國亡靈書》
離開天空的雄鷹終有一天會掉入獵人的陷阱……
肖恩想起父親被執行委員會帶走的那個早晨。
盛氣淩人、趾高氣揚的執行官粗魯地扯下父親背上的弓箭和帶蓋的箭筒,而後不屑一顧地將其丟置到路邊,任父親如何掙紮也無法從那夥霸道的狗腿子手裏得一分放鬆。
父親的掙紮,徒勞無效,除了給看熱鬧的人增添了幾分快意之外……
沒了背後的弓箭和箭筒,父親一下子衰老了至少十歲,他像是忘記了該如何走路,佝僂著身子,像條獵犬一樣匍匐於地……
他被人拖著走過村口……此後再也沒能回來。
因為被人指認,在衛國戰爭中,他曾經給帝國的統治者、共和國的敵人喂了一口水……
肖恩躺在狹小的船艙內,盯著不斷晃動的天花板,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在隨戰艦的顛簸一點一點消逝。
從失去父親的那個早晨開始,他便將父親的弓箭和箭筒連同執行員拖曳他時不幸扯落了的一塊懷表丟進記憶的墳墓裏。
這麼多年,他未曾想起過那個早晨。
而今天,他又想起來了。
隻要想起那件事,鐵定會有不幸的事情發生!
肖恩煩躁地轉了個身,將那片引起他記憶泛濫的白色天花板拋擲到腦後。
然而事與願違的時候居多便是了。
白色的,狹窄的,偏仄的船艙像一副塗滿白色油漆的鐵皮棺材,他隻要閉上眼睛就能會想起那個無辜的、像待宰的牲畜一樣被拖走的父親……
想象著連一副像樣的棺槨都沒有就被人草草丟棄在荒郊野外的父親,會被某隻路過的野獸啃食……就如他曾經和父親一起上山打獵時見到的那些場景一樣。
此後他每每遇到野獸總是嚇得連槍支也拿不好,他總覺得父親成了山林裏的野獸,不過,這是他們作為獵戶的宿命。
“你這輩子掠奪了別人的生存機會,下輩子就要成為被壓迫的那一方,為自己的罪孽贖罪,事情一向如此,這是命運,你永遠無法擺脫。”
父親的話猶然在耳,肖恩卻早已落荒而逃。
他永遠不想屠宰別人,也不要別人輕易取走他人的生命!
他幾乎是落荒而逃了的,離開了從來沒有踏出過一步的深林,命運的輪盤重新開啟,他以為自己可以有和父親截然不同的宿命……
可惜了……
他以為擺脫了的宿命,卻被那場幾乎奪走了他的生命的風暴按下了啟動鍵。
一陣冰涼透骨的風通過狹長的通風管道,吹向他的臉頰,少年淒厲悲涼的嗓音將他帶回那場恐怖的驚魂夜。
聲音仿佛是從他的腦海深處某個意識尚未抵達過的空間迸發出來的:
“好冷!”
“好冷!”
“好冷!”
泣血的啜泣聲令肖恩悚然一驚,他不由自主地蜷縮成了一團,渾身顫抖,深藍色的海水帶著鹹腥的味道一股腦湧入他的喉嚨裏,鎖住了他賴以呼吸的喉嚨……
他痛苦地皺起眉頭,瞪大了眼睛望著那片巨大的渦流,恐懼滲透入血,他雙目猩紅,仿若滴血。
“好疼!”
“好疼!”
少年的聲音又隨那股無法遏製的疼痛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