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父做出了什麼犧牲?請鍾大人明言!”
鍾大人看向自己的兒子,歎了口氣道:“墨尋,你做錯的事情,你說先生的家人聽!”
鍾墨尋低著頭,咬了咬下唇。如今的他已經八歲了,短短幾年氣走的教書先生已經是以成打計算的了。
李曉香不是沒有聽過這位鍾公子的名號,她也擔心自己的父親隻怕在鍾府上也堅持不了許久。但是她萬萬沒想到,父親在鍾府,一待就是幾個月。一家人不是沒有見到李明義掌心的紅腫,李曉香無數次想李明義婉拒鍾大人,但為了李明義的麵子,李曉香一次也沒有說出口。
現在不隻是手掌心腫了,人都病倒了。
若不是鍾大人一臉歉疚,李曉香早就要質他了。
“是……都是學生的錯。學生以為李先生與之前那些教書先生一樣,隻要我不讀書,說各種令他受辱的話,他就會甩袖子離去了。可沒想到,無論我說什麼,先生都不為所動。所以……我就不再說這些話,心想反正先生是來教書的,我不讀書,一樣能氣走他。這次,先生終於生氣了,他還取了戒尺來。我本以為他是要打我,沒想到他打的是他自己。我覺得很新鮮……竟然有人打自己的……反正隻要我不讀書先生就會打自己,那我就想看看先生能堅持到幾時……”
李曉香閉上眼睛按住自己的腦袋。
她的傻爹喲……怎麼會想出這麼個主意來?
她太了解李明義了。既然打定主意用鍾墨尋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他就會堅持到底,直到鍾墨尋改變為止。
“我每日在書房裏鬥蛐蛐,彈棋子兒,先生也不惱我,而是繼續在書房裏念書。先生見我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就說‘徒之過,師之錯’……外麵下著雪,先生站在院子裏……任由大雪落在他的身上……我本來以為……以為他熬不住了就會進屋……沒想到直到他倒下去都沒有哼過一聲……”
這個時候,鍾墨尋的臉上已經滿是淚水。
李曉香真想好好揍這熊孩子一頓,可他現在一臉鼻涕眼淚的樣子,李曉香竟然無處下手了。
“鍾公子,你可知道家父為何這麼做?”
鍾墨尋抬起頭來,沒有說話。
“因為家父相信,鍾公子本性並不惡劣,心中仍有是非。當你看見自己的老師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受罰,你會心有歉疚,認識到錯誤。鍾公子以為,家父是要教你什麼?”
“書本上那些東西……所有老師都是教那些……”
“錯,家父真正想教你的,隻有一樣。那就是為人處事之道。讀書好或者不好,全看鍾公子你自己的興趣。你若不愛讀書,目不識丁,但隻要你心懷坦蕩,做事不行差踏錯,明白是非對錯,那麼將來你無論做什麼,都不辱你父親的鍾大人的名聲,也對得起生養你的母親。”
鍾墨尋頓了頓,忽然哭的更厲害了。
也難為他一個八歲的孩子,哪裏見過有人這樣以傷害自己來逼他上道的。李曉香覺著自己的老爹也算是個極品了,這樣的招兒都想得出來?
“是學生錯了……學生以後不會再這樣頑劣……請先生繼續教我吧!”
李曉香拍了拍鍾墨尋的肩膀道:“鍾公子,家父高燒不退,需要靜養。你且回府吧。待到家父醒來,必會通知貴府。”
“學生不走,學生要在這裏照顧老師。”鍾墨尋抹了把眼淚,還真有股子執拗勁兒。
李曉香無奈地看向鍾大人,鍾大人點了點頭道:“自己的老師因為自己而病重,身為學生,當然要在一旁照顧。李姑娘,我這獨子平日裏太過寵愛,以至於目中無人,連最簡單尊師重道的道理都不懂。而今,他知道自己錯了,要照顧自己的老師,是理所應當。還望李姑娘讓他留在這裏。”
鍾大人都這麼說了,李曉香無法拒絕。
柳氏父子親自前來為李明義診脈,開了方子抓了藥,終於在第二日清晨,李明義的熱度才退了下去。
不過這一晚,李曉香對鍾墨尋這個臭小子改觀了不少。
她本以為鍾墨尋在這裏待上一、兩個時辰就熬不住,找借口要回府,沒想到他一整晚都不睡,眼巴巴地睜著眼睛望著李明義。
李宿宸抓了藥回來,王氏去熬藥,鍾墨尋屁顛屁顛跟著王氏,又是搬柴火又是扇火,還弄得一臉烏漆墨黑。
李明義飲下了湯藥,悶在被子開始出汗。
鍾墨尋守在榻邊。平日裏這個小公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今日卻撩起了袖子,替老師洗帕子擦臉。本就是個孩子,做起事來十分笨拙,李曉香幾次看不過眼要上手,都被王氏攔住了。
“你爹受苦就是為了讓鍾公子明白事理。如今他願意親手照顧你爹,你爹心中不知道有多寬慰。”
李曉香歎了口氣。
第二日清晨,李明義的高熱終於退下,人也恢複了神智。當他知道是鍾墨尋一整夜在照顧自己時,臉上雖然沒有多餘的表情,李曉香卻看見了父親眼中的淚光。
如果說溢香小築是她李曉香的心血,那麼教書育人就是李明義的終身事業。鍾墨尋的一聲“老師”讓李明義這些日子的心血沒有白費。
數日之後,鍾大人備了厚禮前往李明義家中。
鍾墨尋跪在李明義的麵前,奉茶拜師。
此事在都城中被傳得沸沸揚揚。曾經多少都城名師提起鍾墨尋就垂首頓足,可沒想到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先生讓他甘心拜師。
下了朝堂,還有人好奇地問鍾大人這是怎麼回事,這位李先生到底是什麼來頭。
鍾大人笑道,嚴父出才子。李先生的兒子正是李宿宸。
而皇上身邊的文公公聽了之後,將此事告知了皇上。皇上正在與米丞相下棋,聽了之後,兩人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