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1 / 2)

宜悠躺在土炕上,薄薄的被褥下麵是一厚層幹草,漿洗得泛黃的床單疙疙瘩瘩,跟陳府中的細棉碎花布相比,她家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不過這些她身體從小就適應了,克服心理障礙躺上來後,腳伸到炕底,那裏熟悉的溫度讓她倍感親切。陳府雖然富貴精致,但裏麵個個都是人精,稍一不慎就會落到萬劫不複。

死前她已經受過富貴榮華,黃粱夢醒後才明白,金窩銀窩不如自己的豬狗窩。雖然如今家徒四壁,但這裏卻有關心她的家人,跟他們在一起,她特別心安。

舒服的喟歎一聲,她小聲問道:“娘,明天要去奶奶那邊?”

半響,耳邊傳來李氏的聲音:“恩,二丫和你弟都要跟著,到那邊多聽少說。不早了,早點睡覺。”

隔著娘,她爹發出一聲壓抑的長歎。宜悠明白,奶奶討厭爹,每次他們家回去都跟過堂似得。現在她再多問,無異於給他們增加壓力。縮進被子裏躺好,房內靜悄悄的,隻有長生均勻的呼吸聲。

“我這就睡。”

答應下,宜悠打個嗬欠,久久不能入眠。腦子中那些事來回翻騰,記憶中她去給富貴人家做丫鬟的事,就是二伯和二伯母先提出來的。

明天這事就要發生,她卻不想再走前世的老路,該怎麼辦?

宜悠想了很久,直到困到不行,才無意識的睡去。第二天醒來,看到銅鏡中那個憔悴的自己,她心生一計。

穿好大紅棉襖,她小心的走到李氏跟前,搓著衣角,小聲開口:“娘,我想用下你那盒水粉。”

水粉在農村可是稀罕物,他們家窮,更沒錢買這買那。唯一的一盒水粉,還是弟弟出生那年,爹瞞著娘偷偷讓三伯從集上捎回來的。為此當時她好生別扭,不就是個隻知道哭和爭寵的黑炭球,爹就高興成這樣。

娘顧忌她的情緒,數量了爹一頓。不過宜悠卻知道,娘很寶貝那東西,隻會在逢年過年的時候拿出來捈一點。如今六年過去了,還剩大半盒。前世的沈姨娘肯定對這種劣質貨不屑一顧,不過現在她卻非常需要。

“你一個孩子,抹那玩意幹啥。”

宜悠一噎,這讓她怎麼說。倒不是她故意瞞著爹娘,而是過往經曆太過荒誕,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莊稼人,聽到後可能承受不住。

“我想試試,娘,我就用一小點。”

邊說著,她邊捏起手,比劃著很小一點。李氏失笑,想起自己小時候也喜歡學家中大人的做派。女兒大概也不外如是,不就一點水粉,現成的,她喜歡就用吧。

係好前襟,她爬到炕上,打開唯一的那隻木箱,從最底下掏出一團手帕。打開手帕,她小心的掏出一個粗糙的瓷盒。

盒子比長生拳頭要小一圈,正是李氏唯一的妝奩。

看著娘小心托在手裏的寶貝模樣,宜悠鼻子有些酸。前世做了通房後,娘曾經跟著爹趕夜路進城看過她。當著陳府中人麵,她覺得丟人,所以喊了她一聲“李媽”,直言她是鄉下爹娘請得下人。她還記得,當時她那顫抖的身體。

娘一直在盡力為這個家操勞,她卻傷透了她的心。前世不知她死後,她和爹白發人送黑發人,會是怎樣的難過。唯一讓她慶幸的是,家中還有個弟弟,最起碼可以照顧他們安享晚年。

“少塗點,這東西多了燒臉。”

窗外日頭已經高升,時間不多。宜悠收起情緒,現在一切還來得及,她還有空彌補。

“我就用一點。”

宜悠接過來,打開盒子坐在銅鏡前。前世做姨娘後吃穿不愁,她將全副心思放在了陳德仁身上。想要爭寵,必須得時刻嬌豔如花。那三年裏,她把化妝術練的爐火純青。

指頭沾一點水粉,塗在稍顯紅潤的顴骨上。沒過一會,鏡中出現一個眼瞼青黑臉色泛黃的人,一副病怏怏的模樣。

看美人,首先得看精氣神。所謂一白遮百醜,主要是因為膚白看著精神。如今這樣簡單一遮,她那七分的美貌,立刻變得一分都不剩。加上厚劉海紅棉襖,不論遠看近看都是個粗鄙的村姑。

對著鏡中點點頭,這樣的效果她很滿意。

李氏見此急了,二丫多漂亮的閨女,怎麼就是不會打扮自己。

“你這孩子,看把自己搗鼓成什麼樣了?時間來不及了,快去洗幹淨。”

“娘,反正那邊也沒人注意我,咱們就這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