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福祥推車的手有些顫抖,放慢速度他低下頭。老娘婆娘,誰好誰歹他還算清楚。可孝大於天,萬一那邊說出點什麼來,他被戳脊梁骨沒關係,一雙兒女日後如何在雲林村立足。
“二丫,現在說這些做什麼,回來看著你弟弟。”
被李氏拉住,宜悠卻沒有依言沉默。程氏怨毒的眼神,如懸在她頭上的一柄利劍,讓她時刻警醒。爹才是一家之主,說動了他往後的事才能順當。
“爹,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可我不怕那個。與其有個柔順的好名聲,讓二伯一家把我弄到富貴人家做丫鬟,然後千方百計的攀高枝與人為妾,還不如被人說道兩句求個安生日子。”
沈福祥頓住,李氏亦大驚:“什麼攀高枝與人為妾,這是怎麼回事?”
他們不知道?宜悠疑惑,隨即想起來,重生這幾日事情太多,她隻籠統說過程氏對她有所算計,竟忘記仔細掰扯。
“娘,你可記得女兒那日說道,二伯母拿出綾羅綢緞,說著做縣衙丫鬟的種種好處?”
李氏點頭:“為人奴婢哪有那般好,她這心思的確可疑。”
宜悠撥弄下自己的劉海,露出掩藏之下的明眸皓齒:“女兒也曾隨爹進過城,富貴人家奴仆衣著雖講究,但還沒貴重到那份上。二伯母那方牡丹帕,定是得做主子的才能用。爹娘看女兒這幅相貌,不是女兒自誇,在咱們這一片也算數得上的標致。”
有個漂亮閨女,做父母的都自得,李氏也不外如是:“那自是不必說,論相貌二丫自稱第二,村裏的閨女媳婦們沒人敢做第一。”
“女兒沒有嫌棄爹娘的意思,隻是以咱們家境況,想做大戶人家正妻自是不行。可女兒進了縣太爺府,常在貴人麵前露臉,稍微用點心思,一個姨娘還是跑不掉的。”
“這怎麼能行……”
李氏大驚,沈福祥拳頭上青筋暴起。
宜悠知道這話說到了兩人心坎上,這就是她的爹娘,或許在世人眼裏他們貧賤粗鄙,但一顆為她著想的心,卻是外人怎麼都比不上。
“女兒先前那性子,掐尖攀高不識好歹,二伯母兩句話就能哄住。一旦女兒做了姨娘,他們豈不就攀上了貴人,到時候好處自然多多。爹娘生養我一場,便宜全被他們撈了去。退一步講,即便此事不成,他們也沒什麼損失。”
說罷她微微福身:“爹,女兒也不想這般揣測二伯母。而是這五六年,她一直與女兒說著富貴的種種好處,其用心再明顯不過。”
李氏用力扯住帕子,咬牙切齒的說道:“我真沒想到她心機這般重,沈福祥,咱們的好二哥和好二嫂,竟這麼算計二丫,這事你能忍,我可沒法子忍。”
長生被陡變的氣氛嚇到了,跟在姐姐身邊不敢說話,宜悠摸摸他的小臉,話語中是前所未有的堅定:“爹,比起命,名聲就顯得微不足道。你和娘忍氣吞聲這麼多年,還要繼續由著那邊作威作福麼?”
長生也揮起拳頭跟著起哄:“不能由著他們!”
沈福祥抹把眼眶,他真是沒用。妻兒都被欺負成這樣了,他還有什麼理由猶豫不決。
“我沒說要忍,不忍了,雲娘、二丫,咱們不忍了。”
爹一向寡言,但言出必行。宜悠一把抱起長生,今天這事,算是成了。
出門時晨露未曦,到集上時天已是大亮。夾雜著人和牲畜的味道傳來,前方是幾排青磚房,兩側擺滿了木架支起的攤麵,其間往來行人熙熙攘攘。
“咱們該去哪兒?”
李氏和沈福祥以前隻是來買東西,賣東西對他們來說,還是大姑娘上轎頭一遭。臨到頭,兩人才發現自己對此竟是一頭霧水。
宜悠抿嘴一笑:“不是有程家占據的風水寶地,沾親帶故的,自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我看今個,咱們暫且先借用下。”
沈福祥有些不好意思:“這……妥當麼?”
李氏也有些猶豫,宜悠知道她爹娘為人實誠。程家賣包子多年,常趕集的人早就跑順了腿,一到時辰就去街口買包子。如今占了程家老攤,等於撿個現成的便宜,以他們的秉性,自是做不慣這種事。
但她卻沒那份心理負擔,漫說前世程氏在沈姨娘處撈去的金銀珠寶,單說現在,原屬於爹的家產可被二伯攥在手裏,程氏逮著機會可沒少往娘家搬東西。
“整個集上,就街口最方便賣包子。咱們不用,自有別家去占。”
說完她抱著錢匣子,往前邊走去。街口本就人來人往,隻適合擺些比較小的攤,往日程家勢大,將這一塊整個霸占住。今日他們沒來,此刻這裏已經有個賣切糕的禿頭商販。剩餘的一小角,擠擠剛好可以放下她家的推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