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3章(1 / 3)

薑家給出的解釋看似處處合理,卻又處處透著不合理。

但宜悠深知,此時合理不合理已不重要。不管此事荒唐也好,無奈也好;有意也罷,無意也罷,總而言之這都是薑家要關心的事。

對於巧姐和陳家而言,重點是要算清今日所受委屈。

“巧姐,你就全當幫幫哥哥,我實不想你和表妹任何一個受到傷害。這孩子生下來,也會是你的孩子。”

薑家嫡長孫薑成文鞠躬作揖,俊逸的臉上滿是懊悔和哀求。

“都是我的錯,我隻是想留下這個孩子。”

宜悠看向喃喃自語的王表妹,為人母想要護住孩子自沒有錯,可巧姐並未對她有任何傷害?剛及笄的少女滿懷著向往登上花轎,她滿心認為未來夫婿清俊儒雅,壓根不知前方有虎狼等待。紅蓋頭未掀,合巹酒未飲,無端便降下如此橫災。而始作俑者,不僅想生下自己的孩子,還想要毀得巧姐不能生,而後為其腹中胎兒鋪就毫無阻礙的錦繡前程,允其繼續享受榮華富貴。

這已經不是白眼狼,而是一條胡亂咬人的毒蛇!望著麵前哭得一枝梨花春帶雨的王表妹,宜悠突然覺得,前世那個傻乎乎向上爬的自己簡直善良的可愛,而巧姐這般自始至終心底純淨的嬌嬌女整個人都在發光。

“王小姐此言有理,巧姐尚不知你腹中孩兒,你想生便生,何必千方百計要她不能生?你如此做,已經不是普通的錯,而是大錯特錯。謀害官家之女,其罪當誅!”

震住一屋子真善美,她輕輕走過去,望著愣住的巧姐。原本時常掛在頰邊的酒窩退去,慧黠的雙眼瞪得老大,黑眼珠中滿是空洞。

乍一看上去,竟與那些天生的癡兒毫無差別。

“巧姐。”

“吳媽媽,巧姐受驚不淺,我看還得找老爺和夫人來。”

初時吳媽媽被這凶殘的手段嚇住,此刻她卻回過神來,忙推門走出去。

院外依舊鑼鼓喧天,身為大家族,薑家行事自有一套章法。雖新房這邊發生騷亂,外麵倒暫未聽到風聲。

錢叔站在院內,平日的酒糟老頭,今日特意刮淨胡子,稍有些蒼白的頭發也悉數染成墨黑,雖然瘦小但看上去依舊精神。

此刻他腳下正踩著兩名薑家守衛,方才他們攔著不讓進來,他二話沒說直接打翻。

“薑公子弄大了表小姐肚子,表小姐便欲捅了小姐肚子,再以腹中孩兒充作嫡出,自己留在府中享受榮華富貴!”

吳媽媽未再喊人姑爺,已經表明其厭惡。錢叔也是看著巧姐長大的,聽此當即皺眉:“豈有此理,虧我為今日染烏發穿新衣,竟是來見這等道貌岸然之輩。州城薑家勢大,如今這般隻得請老爺夫人前來主持大局。

二弟,你且代管此處,一切聽你嫂子吩咐。老大,跟我去牽馬。”

吳媽媽此刻十分慶幸她被宜悠喊來送嫁。出了此事薑家定會想方設法隱瞞,到時隻姑娘一個人肯定鎮不住場子。

隻有她在這,才能盡快通知丈夫兒子。衙役中最機靈的便是他二人,定能衝破薑家封鎖,跑出城去。

至於宜悠也不在,單留那四個呆板婆子之境,她卻是想都沒敢想。

她沒想,宜悠卻在想。前世吳媽媽沒來,王氏這看似莽撞粗魯的毒計,卻在親姑姑婆母的保駕護航下,最終取得成功。

此時未受傷害的巧姐尚且如此,前世的巧姐該是多麼無助?

“沒事了,夫人明日之前定會來。”

任憑她如何呼喚,巧姐都未給絲毫回應。

一直跪在地上的王氏,此刻卻捂著肚子,額頭流下豆大的汗珠。她呻吟著,在吸引滿室人的注意力後,手冒青筋不死心的向巧姐這邊爬來。

“少夫人……我……著實……對不……起你。”

盈盈水眸惹人愛憐,宜悠卻趕忙護住巧姐。巧姐本就生得骨架纖細體態輕盈,她自幼做活計,很容易將她打橫抱起。

“王氏不必如此,我話已言明,你莫要著急。你這一拜若是有個三長兩短,頭疼腦熱,那可如何是好。”

本搖搖欲墜的王氏,此刻卻是騎虎難下。裝暈此招雖惡俗且老套,但奈不住百試不爽且效果奇佳。

如今被人一言道破,瞬間她也不知如何是好。額頭汗珠越積越多,一陣天旋地轉,恍然間她想明白過來。

被人拆穿又如何,唾罵又如何?她已懷胎六月,且有表哥保駕護航,隻要腹中骨肉安在,薑家定會保她!

表哥那麼喜歡她,見她暈倒,心中定會覺得新婦惡劣且不容人。隻要抓緊表哥,再生下長子,有姑母保駕護航,日後她可徐徐圖之。到最後她的兒子會成薑家族長,而她也會登頂高處。

想明白這一串,她似吃了定心丸一般,虛弱的開口:“少夫人……有何不快,直說便是,何必……令一丫鬟折辱。老夫人、夫人、表哥,霜兒自知罪孽深重。”

說罷,她轉頭便往巧姐所坐的繡墩上撞。

宜悠總覺得這一幕有些眼熟,不過眼下她來不及回憶。

表小姐王霜人品已不能信任,薑家也不可盡信。方才她嘴上說一句無礙,如今若是真被她撞出個三長兩短,顧忌著一條命,有理也成無理。

邊想著,她邊去拉巧姐,無奈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剛被放到繡墩上,呆若木雞的巧姐突然起身,提起繡鞋迎向王氏。

章氏本就持家有方,為了獨女親事更是極盡奢華。巧姐一雙繡鞋,麵上縫滿細密的珍珠。王氏躲閃不及,手又護住腹部,如今卻是一頭撞在珍珠繡鞋上。

豆粒大小的珍珠硬在臉上,不留痕跡,卻也疼得厲害。見表小姐那副呲牙咧嘴的模樣,宜悠突然想起,這不是她對付老太太時所用的手段。

一哭二鬧三上吊,不愧是古往今來宅鬥中無往而不利的頂級法寶。

不過她早已用爛的招,表小姐再用,怎麼著都透著一股喜感。來不及歡愉,她已組織好言語應對。

“表小姐這是作何,得虧我家小姐仁慈,不然你這一頭撞在繡墩上見紅,可是找薑家晦氣。”

薑家身為大族,自是沈家不能比,薑老夫人與薑族長夫人多少還要臉麵。尤其是後者,雖然欲為侄女撐腰,可如今她更要擺出一副公正的模樣。

“還不快把這孽障扶起來。”

不用薑家丫鬟扶,表小姐已深情的望著薑大公子,壯烈而滿含熱淚的倒下去。若不是被繡鞋撞的太痛以至臉上扭曲,她的表情堪稱完美。

“先帶她下去,找個郎中看看。”

薑大公子說完此言,似乎覺得不妥,忙補充一句:“今日若是出事,著實不吉利。”

巧姐此時已坐下,神色間還是帶著迷惘。宜悠辯不清她究竟是何情況,隻得打起精神應付薑家。

這一會她已看得明白,薑家著實不好惹。出事已有半個時辰,前院熱鬧絲毫未減。不論內裏如何,對外全族卻是滴水不漏。

此處她倒與吳媽媽想到一快,不過她更明白,今日之事皆是因薑家而起,而薑家話語間卻分明將自家向受害者方向導。言語間,皆是表小姐自作主張,與薑家無關。

心中暗自冷笑不已,薑家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若是那四個老實古板的媽媽,指不定真還應下來。而如今她無論如何都不能令薑家如意,她隻隻需管好陳家陪嫁之人不出差錯,等到明日夫人來即可。

“薑家如今定也萬分忙碌,我等本不該多勞煩。隻是小姐如今這般,還得請一郎中。”

她特別咬緊“郎中”二字,薑大公子立刻臉紅。方才送表妹下去時,他也曾命人請郎中。巧姐受驚如此久,自家竟無甚照顧。畢竟是未滿弱冠的少年,頓時萬分愧疚湧上心頭。

“娘,兒這便去尋知府大人,擇一好郎中。”

王氏皺眉,疑惑的看向婆婆:“大喜之日,大張旗鼓的請郎中,難免有損家族聲譽。”

陳家送嫁之人全體沉默,而後是仇視。為別人請郎中時不見阻攔,如今到自家小姐這,竟然三推四阻。

一直靜默的老夫人咳嗽一聲,滿含深意的看了宜悠一眼。

“方才來時,我已命人拿族長名帖,前去陳府求醫。你們且莫急,不多時郎中便會到。”

宜悠被她看得心裏一咯噔,原來厲害的在這。親去求醫,不僅表達薑府誠意,也可先給知府遞個話。陳德仁雖出自名門,且為一州之長,但如薑家這般當地大族,他仍要給幾分薄麵。

兩方占據先機,待到天明陳縣丞與章氏趕到,怕是黃花菜都涼了。

果然薑還是老得辣,老夫人更是一塊老成精的薑!

想到這她雙手高過頭頂,盈盈朝下拜去:“老夫人仁慈,宜悠帶巧姐上感念老夫人恩德。”

吳媽媽也會意,帕子一撩,兩行濁淚緩緩流下:“老奴是看著巧姐長大的,如今她這般,真是一籌莫展。多虧了老夫人想得周到,老奴在此多謝您了。”

當著陳、薑兩家人的麵,兩人無比謙恭的拜下去。

薑老夫人麵上比誰笑得都慈祥,心中卻是陰雲密布。陳家之人這般當麵拜謝,稍後她如何拿求醫之事做噱頭。打量著宜悠,都是這丫頭壞事。

若是王霜那一刀真能捅中,為了女兒日後平順,陳家那邊也不會太過強硬。若是陳家陪嫁衙役不如此快趕到,她也能先一步施壓,將這些人打磨軟和。若是……

心中想著無數可能,她找媳婦橫一眼,眼神指向宜悠。

王氏嚐過婆母厲害,如今自是不敢有絲毫違抗。

“這位姑娘可是小姐身邊丫鬟,依我看,還是先將她扶過去歇息著好。”

老太太也過來,枯樹皮般的手慈祥的撫摸著巧姐額頭:“可憐見的,成文還不來照顧你媳婦歇息……”

未等薑成文移步,呆滯的巧姐突然彈起,滿麵痛苦的捂住太陽穴,發出刺耳的尖叫。

宜悠從背後扶住她,看向王氏:“不瞞薑老夫人、夫人,我乃巧姐好友。夫人隻得一女,百般嬌寵,恐其初嫁緊張有所疏漏,便允我送嫁順帶提醒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