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三回娘家。
宜悠腰酸背疼的醒來,迷迷瞪瞪間想到這事,突然愣在那。
這輩子重生後她就與李氏和長生感情好,娘仨更是從未分開過。重生後到現在,這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這麼久。雖然隻有十幾天,可她卻不由生出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怎麼,累了就晚點起。”
宜悠搖頭:“穆大哥,不知道娘那邊誰來做花卷、控著包子火候。”
“娘應當會做。”
宜悠隻是有些不好意思,胡亂扯兩句而已。她總覺得自己這情緒有些可笑。李氏就在離她不足百丈之處。他們住在安逸的永平坊,自然不會出什麼大事。
可她就是覺得不一樣,既盼著他們能過的舒坦。又覺得他們若是如以往一樣,那少了她豈不是無任何變化,更顯得她可有可無。
“我是不是很可笑?”
穆然搖搖頭:“都會這樣,慢慢就習慣了。我去做點飯,要不要吃小麵?”
“小麵?”宜悠被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恩,幽雲十六州緊鄰隴西,再往邊上便是巴蜀之地。隴西的麵條粗,有點像咱們這的手擀麵,而巴蜀麵條細,什麼都是一小碗一小碗的,用料多,做出來格外精致。”
“穆大哥竟去過那麼些地方,我聽說巴蜀之地多高山大川,一年四季山常青水長流,風景最是別致不過。”
“卻是如此,若是旅人倒也有閑情逸致去欣賞,自是勝過仙境,但行軍趕路卻是最懼怕這等險要之處。”
宜悠點頭,同樣的風景,賞玩之人有仆從跟隨。餓了有新鮮點心,渴了有美酒瓜果,累了更是有輦轎代步,自是愜意無比。而那供奉瓜果美酒,抬輦轎之仆從卻要比往常要勞累許多。
“那便快些做出來,等會給娘帶去嚐嚐鮮。”
穆然見小媳婦不再愁眉苦臉,心情也跟著飛揚起來。穿好衣裳兩下束起頭發,他便進了廚房。和麵拉麵,熬煮後很快一碗碗小麵出了鍋。端上來時,油中帶辣,紅裏透著白,一根根細絲狀的麵條滿滿當當的盛在碗裏並不凝固,端的是好看。
宜悠嚐一口:“呀,好啦。”
趕緊喝一口茶,辛辣自舌尖褪去後,那股由內而外透出的熱乎勁兒,卻是極端美妙的感受。
“一開始覺得辣,吃著習慣了也就成。”
挑出麵在清湯裏涮涮,她總算吃完一小碗:“口感當真是好,細麵條根本就不用嚼。”
穆宇也點頭:“嫂嫂,我看書上說巴蜀之地往東,蘇杭一帶便有龍須麵,聽說麵條比頭發絲還要細,吃進嘴裏應該都不用嚼。”
宜悠聽兄弟倆說著,不住的點頭。這會她才發現自己知道的是這般少,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究竟是怎樣神奇的手法,才能把麵做得那般細。”
穆然笑道:“我曾在將軍府用過,不過看那廚子做後,還是學不會,天下能工巧匠就是多。”
一頓早飯便這樣愉快的度過,套上馬車,四人慢悠悠的往永平坊深處的沈家走去。臨到門前,宜悠放鬆下來的心也緊張起來。
“長生,我來找你了。”
門咯吱一聲打開,出來的是劉媽媽,見到他們她眼中露出喜悅:“小姐、姑爺,你們可算回來了,這幾天沒嚇死我們。”
“什麼?”
宜悠大驚,往院裏一掃,原本用來堆放米麵的西屋,如今卻是塌了一半。泥胚掩蓋住橫梁,青瓦隨地可見。
“這是怎麼回事?”
李氏也走出來:“今年雪大,西屋房梁早已被蟲蛀蝕。瓦被雪壓著,屋頂承受不住就塌了下來。”
“記得端午便是住在此處,他可有事?”
端陽感激的看了自家夫人一眼,此刻他最擔憂的便是雙胞胎兄長。
“端午聽到響動就出來,倒是沒事。這幾天暫且睡在長生房裏,這會他出去搬東西,你們沒見著。”
沒傷著人就好,方才的一瞬間宜悠腦海中閃過很多念頭。是不是沈家有人搗鬼,故意砸了自家四合院,還是其它別的事。如今見李氏麵色紅潤,顯然此事對她全無影響,她也放心下來。
“端陽,把車上的東西卸下。”
宜悠此次回來,帶了兩匹布料,正好李氏和長生一人做兩件春季新衣裳。還有她自己蒸的些糕點。這寫東西都不算貴,卻是用足了心意。
她很明白,這個四合院裏沒有男主人,李氏心中多多少少有些不安,而她做閨女得多照顧著點。但無論怎麼說她都已經嫁為人婦,總不能拿穆然賺來的銀錢無限製貼補自家人。即便穆然願意,她心中卻有一杆是非秤。
“這是灘羊皮,你怎麼帶這個來,給然哥兒作件冬日穿的馬褂多好?”
李氏不滿的正是最後一件,那是一張揉好的灘羊皮。不是宜悠出嫁時做靴子的那一星半點,而是整整一張,裁開做件衣裳卻是足夠。
“娘,我倒是想留下,即便穆大哥不要,我自己做也成。但是穆大哥他不同意,他說娘前些年操勞,關節上肯定得多注意些。這灘羊皮保暖又不捂汗,正適合你冬天用。”
李氏橫了閨女一眼,對女婿是滿意的不能再滿意。便是她知道這話裏有水分,可這等好東西,若是穆然沒那心,她閨女也不會拿回來。
“這麼貴重的東西,我一個老婆子用了也是糟蹋。然哥兒往後在外辦差,也需要些拿得出手的衣裳,你給他做件馬褂。”
穆然上前一步:“娘,這真不必。”
李氏卻是推拒的堅決:“若是旁的我也就收下,這東西太過貴重。”
宜悠與他對視一眼,而後點點頭:“既然娘不要,那我便拿回去裁了,看著做兩件衣裳。”
“恩,剩下的再給穆宇做些,你看他手腫的,怕是要生凍瘡。”
穆宇舉起長生的小爪子:“伯母,長生手已經凍了,我比他要好一些。”
長生抓起他另一隻手:“才不是,我這凍瘡生的早好的也早。你生的晚,怕是得等快入夏的時候才能完全退下去。”
宜悠坐在房內,聽著兩人因為一點小事而爭論,不自覺莞爾一笑。眼見他們吵累了,她也打開箱子:“快過來看,這是何物?”
“恩?”兩雙眼睛中同時閃出疑惑。
“是書囊?”穆宇先猜出來。
“一定是,姐姐你真慢,現在才做好。”
若是往常長生這般說話,宜悠定要回幾句,嫌棄他嫌東嫌西。可如今他這般說,宜悠隻覺得這個家絲毫沒有因為她出嫁而產生任何隔膜。那種恐懼逐漸落消散,心落到實處,她展開書囊。
“背上看看?”
兩小背上,宜悠是根據他們的身量,做得時候長出來一指,這樣大小倒是正好。
“很合適,我陪娘說會話,你們且去玩會。”
宜悠同李氏進了裏屋,捧著熱茶她開口問道:“娘,那西屋塌陷的事,到最後是怎生處置的?”
“什麼怎生處置?”
“到這時候娘還要瞞著我,我問這般明白你卻不答,分明是心中藏著些事。你當我不知,大過年的塌了屋可是大凶之兆,一路走來永平坊竟然無一人說道。且我觀那青瓦泥胚雖然雜亂,但卻是被人好生歸置過,但端午一人可幹不成此事。”
“什麼都瞞不過你。”
宜悠揚唇:“依女兒看,該不會是常爺親自來的吧?”
“就你鬼精,笑這模樣真該讓然哥兒進來瞅瞅。對了,你且說說,那灘羊皮究竟是怎麼回事?”
“不是已經說過?娘別岔開話,怎麼樣?”
把頭湊到李氏麵前,宜悠仔細觀察著她的每一絲反應。見她嘴唇闔動,眼睛眯起,手拍過來趕著她,似乎有些不自在,她心裏是越發有譜。
“什麼怎麼樣,娘在問你話。”
“好那我就先說,堵住娘的嘴。那灘羊皮是商戶孝敬給陳大人的,陳大人賞給穆然兩塊,他便想將兩塊都抽回來,給你做一身皮袍,也能穿好些年。不過我卻攔下,到最後我們各退一步,隻拿回來一塊。”
“剩餘一塊,你是不是打算給自己裁衣裳。”
“穆大哥是這意思,不過家裏隻我一人會針線活,到時候怎麼做還不是我的主意?”
望著慧黠的女兒,李氏點點頭,她是真的長大了,知道怎麼關心人。其實夫妻之間哪有那麼多的算計,路遙知馬力,人就見人心。一個人可以假裝一時很好,卻裝不了一輩子。即便能裝一輩子,那被騙之人應當也是幸福的。
但那般天生會裝模作樣的終歸是少數:“你這樣便很好,這夫妻間的感情,雖說需要用點巧手段,但最重要的還是互相關心。隻要你心裏有他,他也能感覺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