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我生病之後,醫院的陽台,便是我最喜歡待的地方。看著太陽西沉,逐漸暗下來的,還有我的人生。在這樣糟糕透頂的狀態裏,我遇見了陸澄。

他比我更早在這所醫院接受治療,卻總是笑嘻嘻的。

他從來不穿病號服,也沒人見過他痛苦的樣子,就好像他天生就是一張笑臉。陽光正好的一天,他突然和我說了一句話,“沈娮娮,我們逃跑吧。”我嚇了一跳,隨即無聊地垂下眼,“為什麼?”

陸澄眉眼彎彎,“因為-……”他指了窗外,“今天的天氣很好啊。”

我知道逃避沒用,但我還是跟著陸澄跑了出來。我與他說我想看山,他便帶我去尋山。

尋到的那座山真的很高,隻爬了半截,我就累得爬不動了。我懊惱後悔又難受,陸澄也不失望,他蹲在我身邊,“娮娮,不要去埋怨難過,要去感受這個過程,感受周圍的環境。\"

我深呼吸著,努力靜下心來,聽山水泠泠,看遠山如黛。不過最重要的,還有身邊陸澄溫柔的鼓勵目光。

我們一連瘋玩了好幾天,這幾天是我生病以來最暢快的日子了。我們像久別重逢的摯友,像無話不說的知音。可是,陸澄的身體在變差。

他壓抑的咳嗽聲,他身上出現的淤青,我不能視而不見。我提出要回去,他一愣,小心翼翼,“我惹你不高興了嗎?”我看著他,笑到淚花翻滾,“因為,今天的天氣很好。”

或許是我心態的轉變,我的身體居然逐漸好轉。

臨出院那天,陸澄站的很遠,他人瘦了很多,居然乖乖地穿上了病號服。我走過去要了一個擁抱,手下摸到的是他凸出的骨頭。我問他,“你有什麼想對我說的嗎?\"

陸澄先是一愣,隨後扯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好好吃飯。”我的眼淚再也收不住,哽咽道,“還有呢?”陸澄慢慢收了笑,輕聲說,“天天開心。”

每個人心底都有一座孤寂的城。

現在,他的那座城,又重新變回空無一人。

再見陸澄時,是他躺在ICU的病床上,他渾身上下都插著管子,呼吸也需要儀器的輔助,他已經說不出話來了,看見我來了還想努力扯出一絲微笑,我再也忍不住我的哽咽,抽泣了起來,握著他的手,他真的變得好瘦,就好像皮包骨一樣。

我們就這樣靜靜的看著對方,好似有很多話想說,但其實不需要說出來,我們彼此都懂,慢慢的,陸澄逐漸合上了雙眼……呼吸機發出滴……的長鳴聲。

在陸澄的葬禮上,我沒有哭,陪著他說了很多很多的話,隨著他入葬的那天之後,我再一次住在了醫院,我的病又一次反複了,感受著各種儀器和各種管子用在我身上,我就在想,陸澄原來當時你這麼痛苦,終於我哭了出來,撕心裂肺,我想他了,我懷念我們出去那幾天的日子。

恍惚間,我好像看到了陸澄,他對著我伸手說“娮娮,你看今天天氣這麼好,我們一起出去玩吧”,我微笑著說“好啊陸澄,這次不能再讓我一個人了,你要一直陪著我。”

與此同時,搶救的醫生也停了下來,呼吸機發出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