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河穿過大漠,玉帶浮金。傳說黃龍蒼老,回溯大海之時,在此處油盡燈枯墜沙而亡,其骨堅實,為大漠月肖之城牆。此城如大漠擱淺之長舟。城中草木應四季生生死死。月肖城內有花如火,名為焰合,焰合花常開不敗,夜裏,花瓣火紅若溢,成為照路明燈。
此夜,月懸漠上,光如冰晶漂浮,崎嶇石路綿延百裏串聯了枝枝節節處的小屋,百戶燈火闌珊,睡意正濃。有一戴骨簪著黑衣的女童腳步匆忙前方引路,其身後有一赤腳偉岸男子,著紅衫,披黑發,赤瞳若火,膚瑩勝雪。他左手握著一封紅布冊,裏藏百餘銀針。
他是月肖城裏唯一的醫者,合舍紅蓮,他唯一的技法就是施針救人。這裏與世隔絕,城中人對這位醫者有著近乎迷信的信任。
而此刻那條縱貫月肖的長河裏有輕微的異動。
俯瞰月肖,城若龍頭,長河如刺穿龍頭的長劍,它不在月肖城起源,也不在月肖城終結。有一黑色飄影在水下遊,有一密織鐵網攔住他的去路,此網從龍骨城牆一直到河底,阻擋著外來之人。聽聞城中人愚鈍無知,連天上掉下隻鳥都會驚嚇許久,月肖躺在大漠,人跡罕至,甚至有人都不知道這個地方,月肖之民安逸太久,怎麼會想到用鐵網護住城底。黑色飄影在鐵網外徘徊一陣就穿過了鐵網,他的身體分割在每一個縫隙裏流過,是黑色的墨,待身體完全穿過,墨又重新組合成一個完整的人,他行動如影,飄幻輕盈,可又分明是人,眼睛在眨,手指在動……
女孩帶著合舍紅蓮趕往自己家,她的父親突發惡疾,渾身青紫,舌脹出口,渾身的血管往皮膚下擠,像要爆開一樣。
紅蓮跟在小女孩身後,隻跟她保持半步距離,不快也不慢,女孩急得額頭冒汗,他還是這樣不緊不慢。
石路終於蜿蜒到她家,她推門跑進去,無措的站在木床前,焰合花探在窗口,屋頂彎曲的橫梁吊了幾塊會發光的石頭,風過,石頭上的光恍恍惚惚的,紅蓮跟了進來,恍惚的光線裏,他看見了病人身體的血管好像活了一樣在他身體裏扭動,如同一張薄而粗糙的皮包裹著成堆的小蛇……
這樣的病症紅蓮不是第一次見,病人眼珠上翻,血絲暗淡,舌頭腫脹發青堵住了喉嚨,病人鼻孔放大拚命的呼吸著……紅蓮連針卷都沒有打開,直接對女孩說:“他已經死了。”
女孩瞪著眼睛怒視紅蓮:“他的手還在動,他的身體還在動,他還在呼吸,你是醫者,怎麼能騙人!”女孩指著病人,情緒爆發的十分幹脆,月肖人可從不會讓自己的情緒變得複雜,她們不會想因果,隻顧及眼前,好像隨時會失憶一樣,想做甚想說甚就隻在當下說了。
“不是他在呼吸,是他身體裏這些蠕動的東西。”紅蓮冷淡的說著,不帶任何人情味,反正這裏的人也從未拿他當人。
女孩衝動的扯住紅蓮的衣袖瘋狂的說:“不行!你說謊!快給我救活他!!”她瞪著眼睛,好像眼珠子要掉下來似的。她明明知道,救人不救人完全在紅蓮,可是她好像天生就不會卑躬屈膝似的,即便求人也要命令他強迫他,不說一句軟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