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曉貴每次見到老賈,都勸過他注意休息,老賈苦笑著說;“好。”牛曉貴又說:“勸勸嫂子,夜裏不要出去了。”老賈說:“好。”
年二十七這天,老賈邀牛曉貴吃飯。吃著吃著,舊事重提,老賈連喝幾碗,喝多了,趴到桌角上歎息著說:“人活著真沒意思。”牛曉貴問:“活著不容易,怎麼能沒意思。”牛曉貴嘴裏說著,心裏卻是長歎一聲。但是不能讓老賈看出來,
老賈搖頭道:“累!”牛曉貴說:“不要讓嫂子夜裏出去了。”老賈搖頭道:“身子不累,心累,悶得慌。”牛曉貴刨根問底:“什麼心事?”
老賈說:“你知道我老婆為什麼夜裏要出去散步?”
牛曉貴說:“怕是白天睡多了,夜裏不困。”
老賈搖搖頭說:“我老婆從小喜歡看《牡丹亭》,她想夜裏在街上遇到老麻的鬼魂,聊聊天。”
牛曉貴好奇地問:“《牡丹亭》是一部什麼樣的書。”老賈又歎氣道:“不是書,是一部戲曲,大概是講一個富家小姐愛上了夢中的一個書生,為情而亡,鬼魂去找書生,後來那個書生來了,她竟然複活了,兩人結婚了。”
牛曉貴聽到這樣一個故事,心裏一驚說:“你怎麼知道她找老麻鬼魂?”
老賈說:“她在床鋪下麵放著一本《牡丹亭》,趁著我不在時,天天看,一個精神病怎麼會看書。”
牛曉貴被老賈說的頭皮發麻,牛曉貴說:“我擔心你身體吃不消。老是夜裏走動,是容易碰到不幹淨的東西。”
老賈說:“真遇到倒好了,也有聊天解悶的,可惜每次都遇不到。我身體沒問題。從鎮東到鎮西,從鎮南到鎮北,沿著河岸,我第一次走三千五百一十二步;第二次走了三千五百一十五步。以後幾乎每次都相差三四步,我以前靠數步子打發時間,現在不行了。
牛曉貴說:“怎麼不行了?”老賈舉起酒碗說:“不能數了,再數我也成神經病了。”
牛曉貴聽完老賈的話,肚子裏苦水也泛濫起來,端起酒碗說:“來,幹了這碗,放不下的事情,讓它去個球。”
老賈離開了黃北鎮在第二年的春天,黃河每年都有春汛。
春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個多月,水很大,原來河邊的小路淹沒了。
老賈老婆這天夜裏又出去散步,剛下過雨,路很滑,有殘月斜倚著西邊的天空。 她先在街上轉悠了一圈,空蕩蕩的街道上沒有人,店鋪上的招牌,還滴答滴答的往下落水滴。濕漉漉的青石板上到處是泥濘。
老賈老婆晃晃蕩蕩地走著,看著西斜的殘月,嘴裏神神叨叨:良辰美景奈何天,夢短夢長俱是夢。老賈跟在後麵聽著。
不多時,兩人走完了街道,朝著黃河走去。
到了河邊,河麵比平時寬闊了許多,月光在水裏晃著影子,河水向下遊流的很急。
不想老賈老婆腳下一滑,落到了河裏了,像一條大魚見到活水了,亂撲通,也不知道叫喊,老賈長在河邊,會遊泳,可惜好久不練了,也不行了。
老賈趕緊大聲呼喊求救,自己跳下水救老婆,還好此地離碼頭不遠,有船上的漢子聽到聲音趕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