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李桃歌變成了雪人,鼻尖白霧越來越濃厚,右臂幾乎失去知覺,這才放下槍,大口喘息幾次之後,交於左手。
習武一道,講究的是循序漸進,練氣之前,先練骨,練血,練皮,骨血皮不穩,無法叩開第一境觀台大門,縱然是天縱之才,也要一步一步升品跨境,偶有平地起驚雷的妖孽,在曆史長河中猶如曇花一現。
李桃歌體內有多處暗疾,尤其是強開觀天術,導致元陽外泄,按理說早該死翹翹,可除了感到乏力之外,並沒有其它隱患,李桃歌琢磨著,該不會是年富力強暫且壓下,等到下次受傷時一並算賬。
管他呢。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
死就死。
沒死之前,姑且先學會技藝傍身,想在邊疆立足,靠的可不是陰謀算計。
殺人技,亦是救命法寶。
李桃歌看似平和,實際有股子強勁,當初入宮時,敢指著芒鞋宰相馮吉祥破口大罵,試問天下英雄,有幾人具備如此膽魄?
習武時也是如此,頭次舉槍,就把自己給舉暈了過去,李桃歌醒來後洗了把臉,第二天照舊,暈是不暈了,時間也與日俱增。
喘勻氣息,李桃歌將長槍交與左手,依舊是簡簡單單的平舉,依舊是脊梁繃的筆直。
老孟說過,月棍,年刀,一輩子槍,想要把槍練到爐火純青,幾十年都未必能做到。那些用劍作為兵器的憨貨,看起來風流瀟灑,上了戰場,人和劍一同丟出去,連胡蠻的馬都碰不到,一丈以外就被長兵器穿成了肉串,要多拉垮就有多拉垮。
普通士卒,一般會挑選長刀作為趁手兵器,蠻子兒時能騎羊,引弓射鳥鼠,歲數稍微長些則射狐兔。生在馬背,長於馬背,無論男女,無論老幼,都能騎烈馬,挽強弓,舉國皆兵。
長刀,則是迎戰蠻子騎兵的最大殺器!
李桃歌獨愛槍。
因為便宜。
吃百家飯長大的少年,對於身外之物格外吝嗇。
打造一杆槍,最多需要兩斤精鐵,長刀則最少需要五斤,李桃歌精打細算慣了,雖說這筆錢不用自己掏,但國庫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又不上陣殺敵,用槍還是用刀,隻能耍給馬兒看,所以能省則省。
練完槍,李桃歌隨手抱起門後散亂的兵刃,放進木筐中,又去馬廄牽了一匹老馬,走出大營。
日日操練,免不了磕磕碰碰,幫袍澤修補兵刃,也是李桃歌主動請纓,反正訂購馬掌需要常去鐵匠鋪,一並代勞了。
鎮魂關不僅有兵卒駐守,還有大量家眷,加上唯利是圖的客商和走投無路的遊俠兒,世代繁衍生息,形成了魚龍混雜的局麵。
都是人精,自然沒那麼太平。
關外亂,亂在血雨腥風,關內亂,亂在人心叵測。
一分便宜,往往要付出三分利息。
李桃歌牽著馬,蹓溜噠躂,不管是陌路人還是熟麵孔,逢人便笑。
這點不是臭脾氣老孟教的,生性使然,不管是在燕尾村還是在相府,李桃歌從來不得罪人,除了那個鄒家紈絝鄒明旭,似乎跟誰都能合得來。
來到掛有藍布招牌的鐵匠鋪,還未進門,熱浪迎麵而來,伴隨著叮叮當當巨響,震耳欲聾。
李桃歌拴好馬,抱住木筐,邁步走入屋內。
一名四五十歲的壯漢站在火爐旁,揮舞著鐵錘,胳膊和大腿比常人粗了一倍有餘,濃眉闊口,高大雄健,威猛的不像話,賣相比邊軍還像邊軍。
揮錘,落錘,肌肉虯結的雙臂上下自如,似乎幾十斤的錘子比棉花都輕。
李桃歌捧著木筐放到地上,彬彬有禮笑道:“百裏先生,又要麻煩您了。”
哧。
複姓百裏的鐵匠把通紅的鐵塊丟入冷水中,望了一眼木筐,聲音有股子粗礪味道,“三兩銀子,明日未時來取。”
李桃歌跟百裏鐵匠打了一個月交道,知道他惜字如金,廢話不肯多說半句,而且從不議價,說三兩銀子,少一個銅板都不行。
“好。”李桃歌欣然答應,從口袋裏數出碎銀,放到火爐旁邊。
正要轉身離去,身後突然響起一聲甜甜脆脆的女聲,“桃子哥哥!~”
影子閃過,乳燕投林般掠到李桃歌身後,碎花棉袍,雙眸水潤,一笑,擠出淺淺梨窩,說不盡的甜美可愛。
“就猜到你今天會來,我厲不厲害?”音色如絲竹動弦,煞是悅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