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暮色漸濃。
閑不住的玉竹話最多,藏在草垛中也不安生,調侃道:“古有守株待兔,今有守垛待狐,抓到了自然成為佳話,要是白等一夜,其他三營的兄弟,能他娘把咱笑死。”
老孟剜了他一眼,厲聲道:“少說幾句!一天天就你話比屁多,藏草垛這事誰要是敢說出去,我把他吃飯家夥給拔了!餘瞎子,你眼神不好,但鼻子靈,方圓十裏之內,狗撒尿都能聞到。天一黑,我們成了瞎子,你反倒成了千裏眼,狐妖膻騷味重,能不能抓住這害人精,要靠你了。”
餘瞎子掩住口鼻,甕聲甕氣說道:“我也想立一功,可牛井這腳,比狐騷味還重,熏得我快背過氣了。”
牛井傻,但沒傻到缺心眼,恭維話和難聽話還是能分得清,聽到有人嫌他腳臭,立馬不樂意,嚷嚷道:“你是娘們啊,腳是香的?天天操練巡防,腿都沒停過,能不出汗嗎?我腳臭又不是一天兩天了,你哪次吃飯時候沒聞到過,也沒見你少吃一塊肉,少啃一張餅。”
“都給我閉嘴!”
老孟低吼道:“牛娃子,你給我滾到最遠的草垛去!挖個坑,把膝蓋以下埋進土中!再飄出來味,我把的靴襪全塞你嘴裏。”
老孟作為二十多年的伍長,在銳字營威望奇高,基本都對他的話言聽計從,牛井哪敢反抗,口中嘟囔著髒話,鑽進另一個草垛,裏麵有小傘和李桃歌,三人都是炕上最近的鄰居。
牛井的糞叉不適合挖土,尤其是凍土,於是借來小傘隨身短刀,有氣無力挖著。
旁邊的李桃歌看的一頭霧水,詢問道:“你要幹嘛?”
牛井懶洋洋答道:“孟頭要我挖個坑,把自己埋了。”
李桃歌更懵了,“啥?!”
牛井生氣道:“奶奶的,餘瞎子嫌我腳臭,孟頭怕影響狗鼻子,要我來到這邊把臭腳埋住。我就納悶了,一個大炕睡好幾年了,咋沒見把他熏死?今日輪到他立功,就嫌棄這個嫌棄那個,真是蹬鼻子上臉。”
小傘和李桃歌深知他臭腳威力,倆人笑笑不說話,三人有一搭沒一搭聊著閑話。
入夜後,伸手不見五指。
牛井心寬,想的少睡得多,沒多久打起輕鼾。
為了防止熏死,李桃歌將草垛捅了個窟窿,輕聲問道:“小傘,清明你還回家嗎?”
小傘北人南相,骨架嬌小,聲線細膩,加上生性靦腆,經常被誤認為是女兒身。直到有次銳字營和烈字營起了衝突,小傘一人悶頭衝在前沿,掀翻了對方兩員猛士,大夥才知道啥叫人不可貌相。
老孟曾經說過,戰場上,一寸長一寸強,一寸短一寸險,要小心拿短刀作為武器的家夥,這幫人一般都是搏命的死士。小傘就是典型代表,身形靈活,悍不畏死,上次跟烈字營打架,寧肯被腰斬,也要拚命抹了你的脖子。
一個字,狠。
這就是所謂的咬人的狗不叫。
小傘柔聲道:“家裏沒啥人了,我想去看看我爹。”
小傘身世坎坷,娘親生他時難產去世,老爹又嗜酒如命,聽說幾年前,酗酒後把人打成了殘廢,關進了並州大牢。
大寧律法,立大軍功者,可免其家眷牢刑,小傘是個孝順孩子,不遠千裏來到鎮魂關當邊軍,目的隻有一個,上陣殺敵立功,免除老爹的牢獄之災。
李桃歌感慨道:“一來一回上千裏,不能騎軍馬,又是大雪天,有些麻煩。”
小傘口中嚼著幹草,輕聲道:“兩年沒見他老人家了,想送點東西過去。”
李桃歌笑道:“沙州羊肉甲天下,你爹肯定喜歡。”
小傘俊朗麵容呈現抑鬱神色,糾結道:“我爹吃肉必喝酒,一喝酒就闖禍,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給他買肉,桃子,你說呢?”
李桃歌正想給他出出主意,不遠處響起老孟嚎叫:“出賊了,拔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