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之常情,再正常不過。”
王寶說道:“西疆雖說民風彪悍,可畢竟沒上過戰場,見到屍山血海,誰都會畏懼,有的家裏雙親需要奉養,有的子女還未成人,死了之後,家裏頂梁柱也就倒了,所以不到破城的那天,誰都不想輕易送死。”
牛井搶過李桃歌手裏的湯碗,嘿嘿笑道:“俺家裏有兩個哥哥,死就死了,有他們代俺給爹娘養老,就是沒留下點香火,可惜可惜。桃子,你呢?家裏有幾口人。”
李桃歌有口難開,隻能當作沒聽到。
“子時了,該咱們當值了。”王寶抄起陌刀,率先走出營房。
小傘爬出被窩,從枕頭下麵抽出了短刃,李桃歌將他攔住,望向空蕩蕩的右臂,輕聲道:“胳膊都沒了,別再把命給搭上。”
小傘勾起嘴角,男生女相的他擠出媲美女子的柔和笑容,說道:“這些天殺了十幾名玄月軍,已經夠本了,再去宰一兩個,黃泉路都能笑著走。”
別看他身材瘦小,可骨子裏那股倔勁比驢都擰,李桃歌知道攔不住,幹脆摟住幹瘦肩頭,笑著說道:“去也行,必須死在我後麵,不然的話,我把你塞進被窩裏。”
小傘略顯嬌媚笑道:“咱倆命大,誰都死不了。”
一行人來到軍營大門,發現圍了上千百姓,手裏拎著鋤頭柴刀,大有出城幹一架的態勢。
李桃歌問了問百姓,領頭者是劉夫子,於是來到老人家麵前,納悶道:“夫子,你這是要出城殺敵?”
劉夫子頭發和胡子都沾滿雪花,在冰天雪地裏站了許久,凍得直打哆嗦,渾濁老眼盯著李桃歌半天,驚訝道:“咦,這不是那天送我棗糕的軍爺嗎?”
李桃歌笑道:“夫子,是我,棗糕可吃的盡興?等來日發了賞金,我再給您買些。”
收了人家的禮,卻從沒給辦過事,劉夫子不免心中有愧,笑道:“牙都掉光了,吃不動了,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
牛井扛著糞叉走過來,好奇問道:“夫子,您這是要幹啥?該不會是謀反吧?”
“我七十多歲了,路都走不動,謀誰的反?”
劉夫子沒好氣白了他一眼,轉而對李桃歌說道:“他們呀,都是我的學生,或者老子是我的學生,或者老子的老子是我學生。老頭子教了一輩子書,誤人子弟,哎,一個貢生都沒出過,可桃李滿城關,有一小半人當過我的學生,要他們識字讀文章,沒人聽話,但讓他們拎著鋤頭和蠻子拚命,誰敢不聽老頭子的!”
一番話豪氣幹雲,頗有領軍大將氣度。
李桃歌會心一笑。
劉夫子從懷裏掏出一把沾有油漬的刀,大聲嚷嚷道:“你們死了那麼多人,還不是為了城裏的百姓?他們寡情少義,想不通透,師傅得教教他們啥是大寧氣節,否則白教了五十年的書!老頭子今日就拎著菜刀第一個上城頭,殺個蠻子給他們看看!”
李桃歌心中湧起暖流,畢恭畢敬行禮道:“夫子大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