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垚笑道:“那就一件事一件事講,咱們爺倆聊到天亮也無妨。”
李桃歌正色道:“出征後,沿途遇到州府縣衙官員,不僅熱情款待,還送來大筆銀子,最苦最窮的地方,也是幾萬幾萬的銀票遞來,兒子覺得,那銀票上的紋路,印的都是百姓血汗,所以沒收。”
李白垚含笑道:“你不敢收,但柴子義敢收,對不對?”
父親如今代為掌管門下省,負責監察百官,該不會把柴子義給坑了吧?
李桃歌腦海裏閃過不詳念頭,扭捏道:“柴大人本不想收,可那些官員用盡手段,把銀票藏在食盒和書籍中,防不勝防,柴大人無奈收下。”
李白垚玩味一笑,說道:“你們西北巡查,是替聖人巡視地方,有便宜行事之權,就算砍了那些官員腦袋,也在職權範圍之內。之所以令柴子義為監察使,為父是故意為之,這次西行,戰事為重,其它的稍微放放,要有八麵玲瓏手段,來從中迂回婉轉,若是換成剛正不阿的清官,這一路光顧著鏟除貪官汙吏,幾日能走到安西?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沒有柴子義,你們會步履維艱。”
途中不止有州府縣衙官員,還有草原王,也就是柴子義,換做別人,光是下馬酒就得鬧出風波。
後來太子掛帥,又是柴子義在中間斡旋,輕了重了都不合適,隻有他才能拿捏準火候。
順利西征,那位天章閣大學士功不可沒。
李桃歌恍然大悟道:“還是父親考慮周密。”
李白垚說道:“官場浮沉幾十年心得而已,其它的呢?”
李桃歌又說道:“兒子來回走這兩次,發現各州府的軍權政權,全都攥在刺史一人手中,本州將軍形同虛設,刺史在本地隻手遮天,想要脫離朝廷,易如反掌,長此以往下去,或許會養出第二個郭熙。”
李白垚幽幽歎了口氣,“重文輕武,這是聖人登基留下來的弊病,當時皇權不穩,不可再把軍權放出去,思來想去,隻能由心腹去節製六大都護府,掌控地方軍權,方能高枕無憂。如今這麼多年過去,戰事不斷,遲遲無法入手,再等等吧。”
父子倆談話之際,許妖妖不知何時來到門口,不說話,也不發出任何聲音,在那一動不動,隻是對著爺倆輕笑。
李桃歌餘光瞥到人影,認出來人後,慌忙起身行禮,“見過夫人。”
許妖妖慢步走進院子,先是衝著李白垚一福,接著對少年笑道:“半年不見,長高了,也威風了許多,像極了你爹年輕時候的模樣。”
李白垚不經意流露出厭煩神色,沉聲道:“我和兒子說會話,你又來催。”
許妖妖拎起食盒,莞爾笑道:“你們父子倆許久不見,我哪敢來勸阻,隻是怕你們渴了餓了,來送些酒菜。對了,怎麼不進屋?外麵風大,你父親近日常常咳嗽,受不了些許風寒。”
“酒菜留給桃子吧。”
夫妻二十年,李白垚怎會不知對方用意,將畫夾到腋下,對兒子說道:“一路辛苦,早些休息。”
許妖妖攙著丈夫,在前麵帶路。
李桃歌目送兩位長輩離去,自言自語道:“貴為相國,也禁不住河東獅,娶媳婦,好像不見得是樁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