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秋:“沙康騙你們,他們交易的地方不在打洛鎮,在南板縣。”
邱炬震驚得無與倫比,譚秋帶他去見了張華絮。
“他和你來自同一個地方。”譚秋牽著邱炬的手,來到張華絮麵前。
兩人很快達成了共識,畢竟有著同一個目的。
張華絮看著院子裏的譚秋,說:“我想帶小秋一起走。”
邱炬:“那個孩子,聰明得有些過頭了。”
中國有句古話:“慧極必傷”。
張華絮:“她本性不壞的。”
譚秋缺乏正常人的感情,人性淡薄,更像是認主的小動物,張華絮就是她認的主人。
譚秋知道她見到邱炬會開心,就帶邱炬來見她,知道她想帶著自己回家,就幫她。
譚秋的聰明很快引起了沙康的注意,畢竟是得力幫手留下的孩子,又長得實在漂亮,沙康很快將她帶到了身邊。
“後來的事,你也應該從各種新聞裏知道了,沙康在抓捕現場被擊斃。但所有人都瞞了下來,那一槍是譚秋開的。”秦昭沉沉長歎息一聲,“張華絮回到故鄉,邱炬恢複身份,為了譚秋能有合法身份留在中國,收養了譚秋,交給張華絮照顧撫養。如果故事在這裏結束,應該是Happy Ending,但人活著,故事就不會結束。”
開在地獄裏的花兒啊,在迎來第一縷陽光時,獲得的不是新生,而是滅亡。
張華絮無法再融入原有的家庭,帶著譚秋獨自生活,她期盼譚秋背上書包去上學的模樣,期盼了許多年,當這一幕真的發生的時候,擔憂多過欣喜。
“這裏不一樣,沒有人會傷害你,所以你不可以和人動手,知不知道?”張華絮整理好的書包肩帶,細細叮囑,“如果有人欺負你,你就回家告訴我,姐姐在這裏可以保護你。”
譚秋:“欺負,不就是傷害嗎?”
“不一樣的,”張華絮斟酌著開口,“這裏的人,隻是想逗你玩,不會真的傷害你。”
“割開手指頭,和割開喉嚨,不是一樣的嗎?”她一臉天真地問。
譚秋不理解,但張華絮不讓她做的事,她就不會做。
她會做讓張華絮所有開心地事,張華絮從前的夢想是做一名作家,她就拿起筆寫作。
譚秋開始接觸“正常”社會的秩序、法律、道德,她對世界的認知和信仰從始至終都沒有建立起來。
她看著“正常”社會裏的人表裏不一,人前滿口仁義之輩背地裏卻幹著吃人的勾當,欺淩、辱罵、壓迫、不公……無處不在。
譚秋:“阿姐說這裏不一樣,可是他們明明和沙康一樣。”
她明白“正確”與“不正確”之間的界限,這個問題甚至不能被探討和實踐。
“所有人都是怪物……”譚秋躲進張華絮懷裏,“或許……我才是怪物。”
年少的譚秋站在光明與黑暗的交界處,才發現人間、地獄都沒有自己的容身處。曾經濺在身的鮮血氧化變黑,化作黏膩的瀝青將譚秋拖進無底的沼澤。
張華絮發現譚秋的精神狀態越來越差,和邱先生一起帶她去了醫院。他們所以為的天賦,在醫學上被稱為“超憶症”。
彌漫性記憶,無差別、無選擇地被動記憶,被動地記住每一分每一秒發生的事情,記得所有細節,包括所有痛苦的細節。超憶症還具有一種無差別的呈現能力,無論多不想回憶,也會出現在腦海裏。
秦昭拿起床頭上的一支鋼筆:“比如,我們這些正常人如果被鋼筆戳破過手,隨著時間流逝,會很快忘記當時的感覺,就連‘被鋼筆戳破手’這件事情本事,也會模糊淡忘。但譚秋不會,她看見任何一支鋼筆,或者是任何一支筆,和筆相似的物品,都會回想起當時的感受,甚至能感覺到一模一樣的疼痛。”
譚秋已經看過的、和經曆過的,都已經太多了,愛恨都無法概括其中。
她睜眼所見的,又何止是一支鋼筆。
她的大腦裏裝載著無數的放映機,一遍又一遍地循環記憶,所有的事情、感受都在清楚地重現,如同重新經曆一遍。
對精神世界過度探索,邁過那道實線,痛苦便永無止境。
季玉嘴唇顫抖:“所以……所以她每次睡醒,都在發呆……或者發脾氣,是因為……”
“因為她在很多時候,分不清現實和夢境。”秦昭淡然道,“清醒和睡夢之間,對她而言是混沌的噩夢,和更混沌的噩夢。”
所有的精神類藥物在譚秋身上都不起作用,她在醫院待得越久看到的生死離別、悲歡離合就越多,狀態也越來越差。
她看見人們慶祝新生,卻不管難產而亡的母親;看見為了逃避工傷認定,被起搏器按壓成一灘爛肉的屍體;看見被遺棄的老人、女人、孩子……
譚秋早已經厭倦了醫院,但她知道要聽話才能讓張華絮不那麼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