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蕭棋拎著一竹簍沒賣出去的小雜魚往家走。

遠遠看見幾輛車停在小院門口,其中一輛邁巴赫尤其眼熟,蕭棋轉身就跑,卻被神出鬼沒的胡瑞年一把抱住:“兄弟抱一下~”

蕭棋又驚又怒,一個勁兒地掙紮:“你他媽從哪裏冒出來的?我把你當兄弟,你居然出賣我!”

魚簍在掙紮間掉落在地。

“兄弟,是真兄弟我才幫你一把的!”胡瑞年死死抱住他,咬牙切齒道:“你最好看一眼你老婆再決定跑不跑。”

“她不是我老婆!你撒手!”蕭棋奮力掙紮的樣子像極了新鮮擱淺的海魚。

袁園圓打開邁巴赫的車門,攙扶著梅亦寒下車,她眼中晦暗不明、愛恨不清。

蕭棋頓時像曬幹的海魚,徹底死寂一動不動。

胡瑞年推了他一把:“知道兄弟是為你好了吧!”

那一瞬間,蕭棋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直瞪瞪地看著梅亦寒,胡瑞年的話在他耳膜裏轟轟亂響,蕭棋失去了思考能力,隻看得到梅亦寒的身影,鮮明的印在他的意識裏,除此之外的一切都與他不發生關係。

蕭棋忘了自己是怎麼一步一步走到她麵前的,許久才找回發聲的能力,語無倫次地邀請她進屋。

他甚至沒有勇氣,稍稍下移視線,再看上她高聳的肚子一眼。

其他人留在了院外,梅亦寒上台階時難耐地撐住後腰,蕭棋動作僵硬地伸手扶她,梅亦寒卻連餘光也沒給他。

“進……進屋坐吧。”蕭棋結結巴巴道。

梅亦寒卻扶著牆,神色痛苦。蕭棋震驚地看著她的肚子,透過薄薄的衣裳,凸顯一個移動的小山丘。

屋裏的胡瑞登聽到動靜跑了出來,新奇地看著梅亦寒,隨即親昵地蹭著她的褲腳。

蕭棋急得快哭了,趕走了胡瑞登,伸手扶她卻被梅亦寒揮手打開,一隻手掐住他的咽喉,蕭棋靠在牆上一動不敢動——她的肚子若有似無地頂著他,他清晰而茫然地感受到那個與他血脈相連的小生命。

寶寶也在生氣吧,也在揍他吧。

“蕭棋,你好得很。”

“對不起。”

“你得到了你想要的自由,有什麼對不起我的?”

“對不起。”

眼淚落在梅亦寒手上,燙得她收回手。

梅亦寒轉過身,語氣冷漠:“要跟我回去嗎?”

蕭棋連連點頭:“要!要的!”

蕭棋一把擦幹淨眼淚,抱起腳邊的胡瑞登:“走吧,回家。”

“不要後悔。”梅亦寒說完,抬腳往外走。

已經後悔了。

這幾個月,他不止一次地後悔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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燉菜下鍋,季玉偷閑上樓看看譚秋在幹什麼。

在窗邊喝茶看書,乖得他手癢癢。

季玉抱住她搖了搖,撒嬌道:“我也要喝。”

譚秋把手裏的茶杯遞到他嘴邊,季玉喝了一口,當即吐了出來:“酸的。”

不止是酸的,還是餿的。

譚秋故作鎮定道:“是嗎?我都沒喝出來。”

季玉拿起剩餘的茶葉,撚起一些仔細聞了聞:“受潮壞掉了。”

季玉看著眼神躲閃的譚秋,按捺不發,轉身下樓去了。

他已經知道今天會給他帶來恐懼的判決,一些他無法改變、無法挽回的事情已經發生了。

晚餐擺上餐桌,譚秋慢吞吞地在餐桌前坐下。

季玉夾了一筷子魚肚肉給她:“嚐嚐這魚。”

譚秋放進嘴裏,胡亂嚼了兩下咽下肚。

“好吃嗎?”季玉問。

譚秋揚起臉笑道:“你做的肯定好吃啊。”

“我沒放鹽。”

罪跡被揭發,譚秋彎著腰垂著頭,像小孩做錯事被發現似的,難過又絕望地等待處罰。

她從前連豆腐的不同都能吃出了,又怎麼會喝不出壞掉的茶。

季玉聲音顫抖地問:“什麼時候沒有味覺的?”

譚秋的腦袋又低垂了些,小聲道:“梅亦承送我回來那次。”

“為什麼?”

一些被忽視的細節突然一下子湧現進腦海中,嘔吐、消瘦,食欲不振,兩次受傷的手背……

遠在美國的秦昭突然頻繁地詢問譚秋的近況,周與安的提醒,梅亦承的欲言又止,還有上次來家中的江沅,帶的全是清淡營養好消化的食物,全都不符合譚秋從前的喜好和口味。

“你到底……怎麼了?”

“對不起。”

那顆頭又低垂了些,季玉隻能看見她的發頂。

季玉痛苦不堪,喉頭咽住了,哽咽著說道:“譚秋,我恨死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