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特級病房裏,隻有宋梓棋孤單一人,落寞地躺在床上,不知道在神遊些什麼。看見推門而入的人,她的眸光冷了冷,“我說了,要單獨見你!”
不容置疑的生硬語氣,讓他倍感壓力,隻能轉身對妻女說,“你們回去吧!”
“爸,我想看看姐嘛!”宋嬌嬌不依,拽著他的手撒嬌。
“好了,嬌嬌乖,先跟你媽媽回去!爸爸跟你姐姐說說話就回去好不好?”慈父輕聲哄女兒的聲音,格外刺耳。
宋梓棋不動聲色扭過頭,一滴淚水,沿著眼角,劃入鬢角。可是扭頭的動作,牽動了脖子上的傷口,拉扯,撕裂,疼痛,麻木……
總算哄好了愛女,宋茂平關上門,坐在她的床邊的椅子上,低頭盯著地上的瓷磚,“梓棋啊,這麼晚找爸爸有事?”
她背對著他,聽到這一句,無數的委屈堵在胸口,嗓子卻發不出聲音,纖細的玉手,狠狠攥緊枕頭一角。
見她不說話,他才繼續說,“你讓我來醫院,你阿姨和嬌嬌才想來看望你的!她們是好心,你不想見也沒關係,我已經讓她們回去了。”
“……”宋梓棋不言語,淡漠得似乎沒有聽見。
“你該不會還在生嬌嬌的氣吧?她就是一孩子,不懂事!你是姐姐,不要跟她計較!有空常回家坐坐,你阿姨一直念叨著,說讓你帶展君衍回來吃飯!自從上次嬌嬌生日之後,你就沒來過,是不是爸爸有什麼做的不好的地方?你跟爸爸說,爸爸一定會改的!”
宋梓棋平靜了情緒,緩緩轉過身,冷冷看著這個自稱父親的男人,毫無血色的容顏浮起一絲玩味的笑容,淡淡問,“你知道我為什麼躺在這裏嗎?”
他似乎這一刻才反應過來,後知後覺般懊惱,“你瞧爸爸,一聽見你進醫院,著急得六神無主,都忘了問你生什麼病了!”
宋梓棋也不在乎他拙劣的演技,依舊掛著玩味的笑容,“我流產了。”看好戲般等著看他的反應。
果然,宋茂平噌地站起來,勃然大怒,指著她的鼻子大罵,“你怎麼這麼不小心?三年多,好不容易有了,這下怎麼跟展君衍交代?你還笑?你以為你展太太的位置固若金湯嗎?要是展君衍等不及了,讓別的女人捷足先登,我看你怎麼辦?”
“嗬嗬,你擔心的是,宋家怎麼辦吧?”她看得通透,一語道破他的心思。
宋茂平這才意識到失態,趕忙坐到她的病床一側,拉起她冰涼的小手,“梓棋,是爸爸不好,爸爸不該發脾氣的!爸爸是心疼你啊!你太苦了,好不容易苦盡甘來,你要珍惜啊!展君衍那邊,爸爸會去道歉,是我們宋家對不起他們展家,爸爸舍了老臉去道歉!你安心養好身體!你們都還年輕,孩子早晚會有的!”
宋梓棋好笑看著他,水眸中覆蓋一層寒冰,把那笑意都凍住了,不客氣地抽回自己的手,“我讓你來,隻想問你一個問題,我想問問你,你究竟有沒愛過我媽媽?可是現在,我覺得我好可笑!”
看著空了的掌心,宋茂平低低歎了聲。
“你知道她是怎麼死的嗎?”宋梓棋虛弱的聲音裏浸透悲哀。
“……”
“有人說,在城裏見到了你!她滿懷希望來找你!明明知道是大海撈針,她還是來了!可憐巴巴央求別人帶她進城!她一輩子都沒來過城裏,她沒見過紅綠燈,不知道什麼叫斑馬線!好幾次差點死在疾馳的車輪下!她在城裏,風餐露宿,可是一無所獲,還莫名其妙把手弄殘廢了!從城裏回來之後,她就瘋了,癡癡傻傻,見誰都說像你!還說對不起,她的手再也不能幫你刺繡了!沒多久,沒多久就鬱鬱而終!”她哽咽了一下,“臨終的時候,她才清醒了一些,她讓我和外婆不要恨你!她相信你是有苦衷的!相信你是愛她的!相信她是你宋茂平唯一的妻子!”
宋茂平不敢抬頭看她通紅的眼,隻看見一滴滴淚水“啪嗒啪嗒”打濕在雪白的被麵。
“她至死都不知道你有家室!不知道她成了別人唾罵的小三!更不知道她的女兒,會因為她的錯愛,一生背負私生女的罪名,更不會知道,她的外孫,會因為這樣不堪的身世,而被殘忍的剝奪了來到世上的權利!”宋梓棋幾乎是哭著吼出這些話,拽住宋茂平的衣領,強迫他看著自己,“宋茂平!你可以不愛她,可是你為什麼要那麼自私,要毀了她的一生,也毀了我?”
宋茂平望著眼前的她,腦海中浮現出另一個女子的容顏,那個女子,帶著空山新雨後飄逸空靈,眼眸恍若湖水,泛著潺潺水波,每次看自己的時候,眸底仿佛藏了一抹嬌羞的晚霞。一對小梨渦,靈氣沛然,笑起來,露出一排潔白的糯米小牙。
宋梓棋的眉眼像極了她,可是,終究不及她的古韻風情。她的眸中是不諳世事的單純快樂,不似宋梓棋,一雙美眸盛滿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