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璞,過了今晚,就又是元日了。方才我看他們在那裏掛著紅燈籠,今年的燈籠,確實是比往年的好看了許多。”
一口烈酒,順著口唇流入,此時他早已分辨不出這是什麼味道,隻覺得有些辣罷了。
隗熠獨自一人在這偌大的宮中穿行,好像一隻在籠中的鳥兒。
寒風凜冽,仿佛帶著他的思緒,飄回了幾年前那些個讓他懷念的日子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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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璞。其實……我最討厭過元日了。因為每年的這一天,我都要看著他們闔家歡樂。明明我不想看見,明明我也不想參與……整個大殿裏,隻有我一人像個傻子一樣,在那裏假意歡樂,在那裏假意欣喜。”
柳之璞轉了個頭,一把扯住他的衣領,著實嚇了他一跳。
“那是從前的事了,往後的元日,我柳之璞都同你一起。以後,我們二人就互為相伴,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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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璞,若人真有來生,你想如何過活?”
“若有來生,我不想再做死侍,也不想你再做什麼皇子,我們就做最最平凡的人,遠離這些煩事紛擾,相守終生吧。”
“可是老一輩都說壞人死了以後是要下地獄的。”
“那……我們就在地獄裏相守終生可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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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之璞!你是不是又把三品那孫老官員打了?他今年都五十了,他能經得起你這一拳?現在已經臥床三天了!”
“我……我沒有啊……再說了,你是從哪聽說的啊?”
“聽說?我那大殿裏批鬥你的折子都堆成了小山,我還用得著去聽說?”
“明明是他背後罵你讓我聽到了,我真就給了一拳,就隻有一拳,真的!”
“柳之璞,這就是你的態度?哎,你跑什麼?你給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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隗熠回憶著往日種種,再回過神來,已經走到了清雲閣處。
這裏到處都是燒焦的痕跡,整個閣樓被燒的隻剩了一個框架。空氣中彌漫著焦味,這麼多年過去,卻依然能清晰的聞到。
“之璞,鈴蘭花,不會再開了。”
一頭銀亮的長發一直垂落到了他的腰間,發絲被風吹的四處飛舞,好像夜裏舞蹈的精靈。
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原來壺中的酒早就被他喝了個精光,索性放下了那空壺,走進了隻剩框架的清雲閣。
“人人都誇我是天生的帝王料子,千杯不醉。依我看啊,這其實是一種無形的詛咒,千杯不醉,隻能清醒著經曆每一個痛苦的時刻,就連短暫的逃避也絕不應允。”
“之璞,你是不是以為,你騙過了所有人,也騙過了我?”
隗熠一個輕臥,直接躺在了清雲閣的一片廢墟之上。
“你當著所有人的麵刺殺了我,就是為了拖延時間。隨後在白總督的配合協助之下,帶上了炸藥,去到了荊川。你對所有人都在說,是為了救他,可隻有我知道,你是為了去殺他,隻有他死了,才能打破謠言,而我,才能清清白白的繼續做我的振王,史書之上,才不會留下關於我的任何汙點……”
“你真的是我見過的,最優秀的死侍……你的計劃太過於完美,就是因為你把自己的命也一塊賭了上去,這才差點讓我也上了當。可是……”
隗熠躺在地上,緩緩伸手,自腰間拿出了一粒藥丸,微笑著一口吞了下去又繼續說道。
“可是,這君王之位,自我出生,直至此刻,從未有人問過我想不想要……如果此生,我未曾見過你,興許真能如行屍走肉般苦活一世……”
隗熠突然皺起眉頭,身體蜷縮成了一團,好像在經曆著什麼莫大的痛苦。
“之璞,都說你們這藥起效快,痛苦小,依我看,還真是挺難受的。真不能想象,若是那日我未能及時趕到,你將會多麼痛苦……”
隻聽他的聲音越來越小,氣息也逐漸變弱了起來。
又是一陣寒風吹過,這次卻夾雜了一些雪花。緊接著,片刻之間,鵝毛大雪紛飛滿天。
“之璞,下雪了。我原以為今年的初雪,我無緣再見了。上天憐憫,讓我看到了這麼美的初雪……”
他的雙眼含淚,麵帶笑意。
隻是好像困意襲來,再也沒有支撐眼睛的力氣,索性也不再掙紮,緩緩的閉上了。
感受著片片雪花落在了臉上,又瞬間融化,而後一片新雪再次落了下來,那麼寧謐溫柔,好像在輕撫著他的臉頰……
:之璞,今年元日的雪,好美。四處掛著的紅燈籠也各個精致好看,想必明日宮宴,定是熱鬧非凡。
:之璞,這裏什麼都千好萬好,隻是這裏再也聞不到鈴蘭的香味了。
:之璞,我恨透了你就這樣棄我而去,現在,我要來責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