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溯洄從之，道阻且長。溯遊從之，宛在水中央。
朱由檢站在帳外，望著四周的黑暗處，心中不可遏製地想起了周婉若，以及先他一步前往開封的諸人。畢竟是穿越時空來到這個世界後，和自己親密接觸的第一個女子，總是有著難以形容的愛憐。
有的時候，在暗夜裏靜下心來，朱由檢常常會突然間倍感孤獨。這種淒涼、這種如同無根浮萍般的漂泊愁緒，總是難以排遣。或許正是時代的不同吧。自己原本就不屬於這個時代，不屬於這個豪情四溢、鐵血縱橫的古老王朝。讓生命再來一次，這究竟是悲？是喜？是憂？是命運的寬容？還是另一次不懷好意的玩笑？
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笑。米蘭.昆德拉的話總能讓人思索良久。若換作以前，跟他這個高材生說什麼穿越，最多一笑了之。可真發生到自己身上，再不相信也得信，總是要麵對現實。既然是已成的事實，那就沒什麼辦法了。反正怎麼都回不去，就安心地留著當王爺、當皇帝好了。曆史上的崇禎無疑是最悲涼的一個皇帝，欲求振興卻無能為力，想力挽狂瀾，卻落得個自縊身死的下場。明代諸帝，除了太祖、成祖外，再沒有一個皇帝能比得上崇禎的勤政，登基十七年來日日親力親為，不敢有絲毫懈怠，但結果卻是國破家亡，大好河山淪入異族之手，不能不說是一種諷刺。
如今換成了自己，命運還可能重演嗎？應該不會。根據蝴蝶效應，曆史是肯定會因自己到來而改變的，現代人到了過去，知曉曆史發展隻是一方麵，但絕不可完全依賴記憶中的曆史，因為這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重要的還是知識，用知識去武裝自己，在這個古老的世界裏如魚得水，那才是現實的做法。畢竟擁有領先這個時代400多年的知識。算起來整整四個多世紀，那是多麼遙遠的距離！
朱由檢望著遠方，怔怔出神。此時離黎明前還有很長的時間，天空還是一片黑暗，連一絲魚肚白都沒有露出來。他負手而立，輕歎了口氣，嘴裏不由自主地吟起蘇東坡那首名絕千古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淒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麵，鬢如霜。夜來幽夢忽還鄉，小軒窗，正梳妝。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
“明月夜，短鬆崗。”一個聲音在背後清脆地接道。朱由檢不用看也知道，除了田鳳儀還會有誰？
“鳳儀不睡嗎？”朱由檢並沒有回過身，輕聲問道。
田鳳儀走上前來，輕靠在朱由檢身邊，不答反問道：“由檢為何事傷懷？”
朱由檢轉頭，凝視著田鳳儀那張絕美的容顏，柔聲道：“鳳儀，你應該快快樂樂的活著。可自從認識我以來，就讓你身處刀光劍影中，連安全都得不到保障。我實在感到很慚愧……”
田鳳儀伸手捂住了朱由檢的嘴，不讓他往下說下去，喃喃道：“我不要求什麼，隻要能留在由檢身邊，此生足矣。還記得我們在揚州的第一次見麵嗎？從那一刻起我就明白，這一生是無法把你的影子從我心裏抹去了。這都是上天注定的。我知道，由檢不可能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藩王，你身上有太重的擔子，要太多的事要去做。就讓鳳儀留在你身邊，陪你一起去承受這一切，好嗎？”
“鳳儀，傻鳳儀。”朱由檢一把摟過身邊的田鳳儀，緊緊摟在懷裏。這時候，什麼言語都變成多餘的。有這樣一個紅顏如此深愛著自己，還有什麼可奢求的？
朱由檢想到，當初和田鳳儀的相見實屬戲劇化，自己隻是穿越而已，根本不記得什麼揚州的事，隻是從史書上知道田鳳儀是崇禎最寵愛的妃子，兼且又被她的美貌所震懾，於是就這麼曖mei的保持著關係，就差捅破這最後一層窗戶紙。直到今晚，鳳儀親口的表白，才使一切明朗起來。朱由檢似乎有些後悔，為什麼自己不勇敢一點，非要等到女孩子放下矜持，主動來向自己表白。對他這個擁有現代思想的人來說，大男子主義總還是多多少少存在的。
良久，田鳳儀動了動身子，輕輕說道：“由檢還沒回答我呢。”
“啊？什麼？”朱由檢思緒拉了回來，“哦，你是指我為何事傷懷？”
“嗯。”
朱由檢歎了口氣道：“這次最大的失誤，就是離京時沒有帶一支騎兵部隊，這是我的失策。看看四周吧，無比平靜，沒有硝煙，沒有戰爭。可也許就是明天，或是後天，鮮血就會染紅這塊土地。不管哪一方勝，也必然是慘勝。十年生死兩茫茫，生死間隻隔一線，到達寧遠前，不知道要多少士兵的生命做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