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深深注視著他,臉色冷然。
可是,許清清卻發現,她的眼底,並不是完全的厭惡。
相反,相比於純粹的厭惡,更多的,是一抹複雜神色。
她猶豫了。
許清清幾乎立刻便在心底下了判斷。
可是,對方的心軟和猶豫,相較完完全全的厭惡,反而讓人愈發後背發涼。
她對底下的那個男子,並非完全不念舊情。
相比純粹的厭惡,更多的,可能是愛恨交織。
方才,這女子語氣中的嘲弄,有可能,隻是給自己壯膽。
不然,怎麼會猶豫?
可是,她還是選擇殺他。
能殺掉愛人的人,比能殺掉仇人或者陌生人的人,骨子裏要更冷血無數倍。
許清清忽然覺得,故事變得愈發有趣起來。
“我末世前,是個殺手,或者說,亡命之徒。”
女子聲音森冷,很顯然,方才對方的言語,已經將她的耐心消磨殆盡。
那男子血跡斑斑的臉上,驀然露出一抹詫異,旋即,又浮現出一絲了然之色。
仿佛這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我怎麼沒想到...”他喃喃自語。
末了,又忍不住一遍遍重複:“我怎麼沒想到...怎麼沒想到...”
女子臉上終於露出一絲微笑。
幽微的光線下,她一身血跡,笑起來,就宛如無人區開得最絕豔的一朵紅玫瑰,分外動人。
她喜歡獵物臨死前的詫異,包括眼前這隻。
雖然她有點不忍心殺了他。
但是她也清楚,不殺不行。
依附他人的菟絲花,她可以裝一時,但是裝不了一世。
就算她想裝一世,不出一年,眼前的男子也會厭倦。
因欲望所生的微薄感情,最終,注定會隨著欲望的淡化走向消亡。
這樣的愛情,誘人卻廉價,是糖霜裹著砒霜。
她得在這樣的感情消亡之前,借著它達成心中所願,把真正重要的東西,攥在掌心。
就比如,權力。
她歎了口氣,輕輕閉上眼。
不知道過了多久,再次睜開眼時,她眼底不再留存絲毫猶豫,一片決絕。
“你知道嗎,殺人和殺喪屍的感覺,是不同的。”
“截然不同。”
“喪屍的皮肉,已經腐爛,刀尖刺破喪屍肌膚的感覺,是軟綿綿的,激不起什麼波瀾。”
“而殺人不同,”她一字一句,娓娓道來,“殺過人的都知道,刀尖刺人的脖頸肌膚的那一刻,手感是脆的,有輕微的抵觸感,就像吃春筍時,牙尖咬破筍尖的那一刻......”
“緊接著,是鮮血,濺在手上,就像溫泉的水流,暖洋洋的,帶著一點鐵鏽味和黏膩。”
話音落下,噗嗤一聲,輕快如裂帛。
她出手很快,快到那男子,甚至來不及痛呼,便被割破了咽喉。
他因為失血過多,在地上劇烈抽搐了幾下,便如身旁他好兄弟的屍體一樣,再無聲息。
女子靜靜地站在屍體一旁,緘口無言。
果真如她所說一般,刀刃劃破脖頸的那一瞬,她的手上,濺滿了溫熱黏膩的鮮血。
緊接著,是長久的沉默。
寂靜到周圍的時間,仿佛都停止流動。
許清清站在暗處,並未主動出聲,她看著女子滿是鮮血的雙手和袖口,心道,到底還是菜刀的刀柄不夠長。
自己的刀,刀身足夠長,殺人時,是不會濺那麼多血的。
而那女子殺完人後,手電筒上的光線,卻已經變得比許清清第一眼時黯淡了許多——它快沒電了。
許清清皺皺眉頭,正準備現身搶劫,忽然看見,女子臉上,不知道什麼時候,居然劃下兩道晶瑩的淚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