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摩洛哥危機:挫折與機遇(下)(1 / 2)

1906年5月一個普通而又不平凡的日子,夏樹以旁聽身份列席帝國議會。發言台上,一身戎裝的德意誌皇帝正慷慨陳詞。按照帝國憲法,任何人都不能直接幹預國會針對某項議案所進行的討論和表決,但皇帝可以對國會的表決結果行使否決權,也可以在表決開始之前通過這樣的方式來爭取議員們的支持。

“阿爾赫西拉斯決議是對德意誌的藐視和欺淩,我們的敵人和商業上的競爭者串通一氣,無恥利用國際法的投票規則,作出了對德國極不公平的決議——我們的神聖尊嚴受到了侮辱,我們的合理利益受到了損害,我們的人民對此無比憤慨,我們的軍隊為此感到深深的羞恥。諸位,我們的參謀本部當時認真考慮過開戰的影響,毫無疑問,我們的陸軍可以一舉摧垮法國人的防禦,讓他們自色當戰役後再一次向我們俯首稱臣,但是,哪怕戰爭隻維持一個星期,我們耗費數十年心血建立起來的商船隊也會受到災難性的打擊。為什麼?因為我們的海軍不能夠保護我們的商船,因為英國人的參戰言論嚇住了我們這支可憐的海軍,因為我們的海軍不像陸軍一樣有讓敵人畏懼的鐵拳,因為我們的海軍沒有一副足夠堅硬的盔甲!”

盡管這番言論狠批了德國海軍的弱小與無能,與夏樹一樣前來旁聽的提爾皮茨非但沒有難過和羞恥的表現,反而容光煥發、精神奕奕,隻因當天要經國會表決的是他親自製定的1900年《海軍法》第一次修正案。根據這份修正案的內容,德國海軍未來十年的造艦預算將提高到9。4億馬克,從次年開始,每年建造2艘戰列艦和1艘大型巡洋艦(戰列巡洋艦)。至1917年,德國海軍將將擁有一支以38艘戰列艦、20艘大型巡洋艦、38艘小型巡洋艦為主要力量的強大艦隊。這是德國海軍正式向海洋霸權發起挑戰的重要裏程碑,也是德國人對“阿爾赫西拉斯之恥”作出的有力回擊——德國輿論不可能將矛頭指向威廉二世的決策錯誤,而是把這次失利歸咎於以英西等國的橫加幹涉,如若德國有一支足以跟英國皇家海軍抗衡的艦隊,那麼這種悲劇便不會發生。由於阿爾赫西拉斯決議嚴重損害了德國在摩洛哥的資本利益,損害了德意誌人日益膨脹的自尊心,在德國從大資本家到軍人、平民,莫不懷著雪恥的心態要求加快海軍建設。

皇帝簡短有力的講演結束後,全體國會議員起立鼓掌,並目送他健步離開會場。在這之後,現任國會議長弗蘭茨。格拉夫。馮。巴勒斯滕登上發言台,用字正腔圓的語調宣布說:“下麵將是對1900年海軍法第一次修正案決議的第一次投票表決,請列席旁聽的諸位暫時回避。”

包括提爾皮茨和夏樹在內,非國會議員身份的旁聽者很自覺地起身離開。在與會場隻有幾步之遙的休息室裏,海軍國務秘書稍有不安地來回踱步,而他的這種糾結隻持續了不到十分鍾。從會場發出的掌聲和歡呼聲清晰可辨,這通常意味著一項重要的、受到多數議員歡迎的議案獲得了通過。海軍國務秘書雙手握拳,做了一個如釋重負的姿勢,夏樹的反應則要平靜得多。從德國的殖民擴張到摩洛哥危機,從外交失利到造艦競賽升級,這一係列事件可謂環環相扣,而且遵循著夏樹所知的曆史主線,但是,他並不是一個深諳史政玄虛的學者,能夠以蝴蝶效應的方式去主宰這段風雲漸起的時空,依循自己的身份定位,他更多時候隻是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觀察、摸索、領會這盤無形棋局的奧妙。

等夏樹跟著提爾皮茨回到會場,迎接他們的掌聲和目光充滿了熱切的期待。基於這項耗資驚人的造艦預算,德國海軍每年的軍費投入將接近4億帝國馬克,相當於英國海軍預算的三分之二,而兩支海軍的規模和所需維護的領地相去甚遠,這意味著德國海軍的實力將以空前的速度增長。如若英國人保持目前的造艦速度,英德海軍的差距將會迅速縮小,而不論英國政府對此作出何種反應,用不了幾年,德國就將成為陸海雙強的真正霸主!

為了表達自己的深切謝意,提爾皮茨不辭辛勞地與國會議員們一一握手。受到狂熱的大國理想和民族主義情緒促動,397名議員紛紛向他表示祝賀。其實他們大多數人還不知道,此刻英國人正以驚人的速度建造他們的第一艘無畏艦,這艘於1905年10月2日開工的新型戰列艦隻花了130天就離開船台,舾裝工作也已基本完成——就在帝國議會召開之前,一份有關英國HMS(HerMajesty'sShip,意為“女王陛下的軍艦”)的最新情報送到了德國海軍辦公室。雖然無從確認它的真實性和準確性,一直對此深感憂慮的提爾皮茨還是給予了高度重視,他甚至做好了準備,一旦海軍法修正案在國會碰了釘子,他將向議員們宣布這一爆炸性的消息,用德國海軍現役戰列艦即將落伍的嚴峻現實狠狠刺激他們那畏難不前的神經。

離開喧鬧的會場來到國會大樓的前廳,夏樹的耳朵似乎還在嗡嗡作響,這裏的寧靜氣氛讓他感到神清氣爽。

不多會兒,提爾皮茨喜色未盡地從後走來。

“多麼明媚的陽光啊!”

“是啊,多麼好的太陽,多麼好的時光。”夏樹調整表情,帶著欣悅的微笑與海軍國務秘書握手——這是搭檔之間的共賀,也是師徒兩人的互勉。最近一段時間,為了海軍法修正案能夠順利通過,提爾皮茨對皇室的態度殷勤備至,而在那次推心置腹的談話之後,他與夏樹儼然又回到了從前那種相互敬重、互相支持的關係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