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當隆隆炮聲響起的時候,杯中的咖啡總是隨著桌麵的顫動而出現圈形的波紋。作為德國艦隊的長期臨時旗艦,“國王”號的軍官會議室寬敞、整潔,裝飾風格古樸而精致,長長的木桌旁坐著兩名身穿德國海軍製服的年輕軍官,他們年齡相仿,外形俊朗,且有著易於察覺的貴族氣質。
此時透過軍官會議室的圓形舷窗,可以看到遠處閃動的火光。戰鬥正在進行,可戰況並不激烈,而這兩名年輕軍官的神態中也絲毫看不到緊張的成分。事實上,六艘德國主力戰艦正不緊不慢地炮轟那艘受損擱淺的英國戰艦,不少炮彈越過目標落在岸上——不論英國人是否這樣認為,德國艦隊確實是在對他們神聖不可侵犯的本土海岸進行攻擊。
“在戰爭年代,隻有戰爭英雄才配得上露易絲這樣一位高貴的公主!”佩戴海軍上尉軍銜標識的這名年輕軍官用肯定的語氣說道。
另一名年輕軍官身穿質料考究的雙排扣軍服,金色的肩章繡有閃亮的將星,左胸位置佩戴著一枚璀璨的十字形勳章,他語重心長地說:“成為戰爭英雄的方式有很多種,但如果你在戰鬥中喪生,露易絲必定成為別人的妻子,這個簡單的道理,你還是不明白嗎?”
“我明白,隻是不參加戰鬥,又怎麼能成為真正的英雄呢?”年輕的海軍上尉語氣溫緩地反駁說,“英勇無敵的約阿希姆王子閣下您,不也跟隨旗艦屢屢參戰,不也隨時隨地麵臨生命危險麼?”
“兩者還是有很大區別的。”年輕的海軍少將辯駁道,“‘腓特烈大帝’和‘國王’都是我參與設計的戰艦,我非常清楚它們的性能,就算被敵人擊沉,艦上的軍官也有很大的幾率生還,而高速魚雷艇則不同。就在幾個小時之前,我們損失了半數的高速魚雷艇,受損戰艇的艇員陣亡率超過百分之九十,也就是說,一旦戰艇受損,艇員隻有極小的生還機會。”
就戰爭的風險而言,身處前線的軍人不分兵種,隨時可能獻出生命,這其實並沒有本質的區別。
沉默了一會兒,年輕上尉低著頭,滿目憂鬱地盯著自己的雙手:“從日德蘭到弗蘭德斯,從弗蘭德斯到泰晤士,創造曆史的機會不斷在身邊出現,而我卻隻能從頭到尾呆在魚雷艇母艦上,給指揮官出點無關大局的主意……約亨,我知道你是在為我的安危考慮,可是,你能體會我的切身感受麼?若幹年之後,就算我可以在你的幫助和支持下邁入海軍將官行列,人們也會這樣說:嘿,你看,這個從奧爾登堡來的家夥從未上過戰場,大戰期間,他的所作所為就是找了個旁觀戰鬥的好位置,而他之所以能夠當上將軍,完全是因為他的出身,是因為他與偉大的、天才的約阿希姆殿下的私人關係。”
這番話讓一直以保護者自居的年輕少將語塞。過了好一會兒,他輕歎道:“好吧,我懂了,克裏斯!我允許你去參加戰鬥,在這光榮的戰爭歲月裏,用勇氣和智慧去創造屬於你的傳奇吧!”
上尉如釋重負,他迅即起身,以充滿濃鬱的浪漫主義情調抒發感慨:“謝謝你,約亨。戰鬥,隻有戰鬥,才能為我贏得最起碼的尊嚴,才能讓我有機會摘到霍亨索倫皇族的珍珠……若不能得到愛人的垂青,那我寧願光榮戰死!”
年輕的將軍站起來與之擁抱:“嘿,克裏斯,你知道的,像我這樣一個特別念舊的人,若是失去了最珍貴的摯友,餘下的時光將會一直生活在揮之不去的悲傷之中。你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受這樣的折磨吧?”
上尉安然一笑,快步走出會議室。
目送同伴離開之後,年輕的海軍少將轉身走到舷窗前。他知道,此戰很可能成為英德主力艦隊的最後一次正麵交鋒,此後不論英國是否退出戰爭,在雙方海軍力量已經發生逆轉的情況下,英國人都會盡量避免艦隊式的決戰,而德國海軍亦將通過遠洋破交和潛艇封鎖對不列顛諸島進行封鎖。所以,若是錯過了這次機會,克裏斯蒂安-奧古斯特或許將會留下畢生的遺憾。
結束談話之後,奧爾登堡王子克裏斯蒂安很快搭乘交通艇離開“國王”號,在隆隆炮聲中返回了魚雷艇母艦“維多利亞-露易絲”號。
登艦之後,他立即向自己的頂頭上司,支援艦隊指揮官米歇爾森準將,提出了參戰請求。
米歇爾森豈敢大意,他令通訊兵用信號燈同旗艦進行了確認。不過,此時艦上隻有一艘發動機出現故障的“雷霆”,技術人員還在利用備用的配件對它進行維修。米歇爾森遂與克裏斯蒂安商量,等之前出擊的高速艇群返航歸來,再讓他以一支戰艇編隊的戰鬥指揮官身份參加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