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海麵風浪稍減,彌漫的霧氣像是眼前有層層紗帳遮蔽,隔了幾米便難以看清他人的麵容,艦橋上那幾名身姿筆挺的軍官仿佛站在一座鋼製的孤島上,但聲音並不受這霧氣的幹擾,耳邊可以清楚聽到隆隆的輪機轟鳴以及換崗士兵的口令,然後是皮靴磕碰的響亮聲音——所有的一切都按照英國皇家海軍的標準執行,而那孤兀的艦橋上方,飄揚的聖喬治旗隱沒在了霧中。
“長官,根據方位測算,我們已經到了第3個航點,是否按計劃調整航向?”說話的是一名年輕的海軍士官,他戴著藍色的大蓋帽,上身是白色的襯衫、黑色的領帶和雙排扣的深藍色短襟外套,下身是一條窄口的深藍色長褲和係帶的黑色皮鞋,袖標顯示他是一名候補軍官,一塵不染的裝束也讓他整個人表現得精氣神十足。
這名士官正對著的是一位海軍中校,從容貌和皮膚推測,至少已是年過六旬,但他身子骨看起來還很硬朗。對於士官的請示,他沒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有所躊躇地皺了皺眉頭,嘟囔道:“這霧真是太大了!”
此時從艦橋上往周圍眺望,根本看不到其他船隻的蹤影,但事實上這艘戰艦是一支船隊的領航者,後麵還有四艘貨輪和一艘驅逐艦。因為這支船隊的航線位於高緯度的北方海域,英國海軍部賦予了它一個很是形象的代號:馴鹿雪橇隊。
往返於挪威納爾維克和不列顛北部港口的“馴鹿雪橇隊”並不隻有一支。經過了日德蘭和兩次弗蘭德斯海戰,為了維修受損艦艇和全力建造新艦,英國造船業對鋼材的需求大增,但與此同時,從英屬非洲殖民地駛往不列顛本土的船隻在北大西洋頻遭德國潛艇襲擊,“布呂歇爾”和“格勞登茲”的到來更將德國在北大西洋的海上破交戰推向了一個高潮,這給英國人帶來的不僅僅是精神心理上的恐慌,不列顛的繁榮工業極度依賴於原料進口,戰前的儲備根本無法應付航運量的持續驟減,而瑞典北部出產的優質礦石原本就在英國進口原料中占據一定的比例,現今的重要性更是凸顯出來。
自從瑞典斯德哥爾摩至挪威納爾維克的鐵路線建成以來,納爾維克港就成為了瑞典鐵礦石的主要輸出港。滿載鐵礦石的英國貨船從納爾維克出發,穿過挪威海抵達不列顛北部港口,全程一千餘海裏。盡管德國海軍在北海握有主動權,但德國的水麵艦艇很少開赴北方海域,潛艇也多是借道前往北大西洋,在9、10月間,英國船隻在北方航線的損失反而遠遠小於北大西洋的幾條主要航線。
“汽笛聲很可能給我們惹來不必要的麻煩,長官,我們索性保持目前的航向繼續前進,等到霧氣消散之後再調整,那樣的話隻會增加些許航程,最多晚一兩個小時抵達阿伯丁港。您看呢?”艦橋上的一名少尉軍官向艦長朗曼中校提出建議。
船隊若要在濃霧中改變航向,要麼以汽笛聲聯絡,要麼動用無線電通訊,而無論哪一種,都可能引來正好處在附近海域的德國艦艇。
不同於多有沙洲、淺灘的北海,挪威海的平均深度超過1700米,除非是在沿岸區域,否則幾無擱淺的可能,而且這個季節隻有最靠北的海域有大片的浮冰,臨時改變航線並不存在技術上的風險。年邁的朗曼艦長點點頭:“就這樣辦吧!”
年輕的士官隨即將艦長的決定帶給正在司令塔內掌舵的大副和在海圖室的航海官,這個時候,無論朗曼中校、那位提出建議的少尉軍官還是這名年輕士官,都不知道這支船隊所麵臨的危險處境——不管他們轉向與否,都將無可避免地闖進一支德國艦隊的活動海域,而且它的規模遠遠超出了英國人的想象!
船隊駛過第三個航點僅過了半個小時,桅杆瞭望台上的英國水兵在海麵上望見了疑似礁石的深色物體,他初以為是處於浮航狀態的德國潛艇,連忙向艦橋上的軍官報告這一情況。片刻之後,朗曼中校和他的軍官們從望遠鏡中看到了那些“礁石”的輪廓,頓時大驚失色:附近海麵到處是德國海軍的大型魚雷艇,它們並非酣睡中的野獸,隻是彼此的輪機轟鳴幹擾了它們的覺察,以致於還未注意到突然出現在附近的獵物,但誰也不能保證它們下一秒不會幡然蘇醒,露出尖利獠牙和爪子,猛撲上來把這支“馴鹿雪橇隊”撕成碎片。
要命的是,朗曼中校無法利用常規的旗語或燈光信號讓後麵的貨船以及驅逐艦了解周圍的情況,時間容不得他多做考慮,他令軍官們以口頭傳遞的方式向全艦發出戰鬥警報,同時向英國海軍部以及這支船隊的其他成員拍發電報,讓載運礦石的貨船全部調頭返回納爾維克——它們雖然屬於交戰國,但並非軍艦,可以躲進中立國港口規避攻擊,且不受時間上的限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