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的天空中飄著零星的小雨點,一架周身灰白、翼展平直的飛機在狂烈的風中左搖右擺地向北飛行。人們若是去現場觀看過在1913年4月和1914年2月舉行的頭兩屆施耐德杯水上競速賽,應該能夠認出這架單翼水上飛機。它由美國的紐波特公司製造,雖然發動機馬力偏小,但得益於簡單輕盈的機體設計,其轉彎半徑小、操縱性好的優點使之在兩屆競速賽上都有相當不錯的表現。眼前這架紐波特IV型水上飛機,機身和機翼都塗刷了英國皇家海軍航空隊新采用的同心圓徽標。為了執行戰鬥偵察任務,英國人給它增加了一名觀察員,安裝了朝後射擊的機槍,這使得飛機的最高時速降到了90公裏每小時,但它出色的靈活性及不錯的續航力足以媲美英國自產的肖特和維爾索普水上飛機。
狹窄的敞開式座艙中,兩名飛行員背靠背地擠在一起。他們戴著皮帽、穿著皮衣,耐不住冰冷的雨水浸濕了圍巾,刺骨寒意直往衣服裏麵鑽。這裏是歐洲北部的法羅群島,在這個年代,“領空”還沒有成為明確的公約條文,丹麥政府難就英國飛機飛越其領土空域提出抗議,何況如今的丹麥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叱吒風雲的北歐強國。就算英德兩國把法羅群島當成戰場大打出手,它也無計可施,這就是強者製定規則而弱者遵守規則的現實。
飛過東島的斯萊塔拉山,機翼下方青灰色的陸地變成了深邃的海麵。波濤翻滾的海麵上似有無數的白點,仔細觀察卻是狂風卷起的浪尖。這時候,戴著防風眼鏡的駕駛員偏過頭,對他的搭檔大聲說道:“這不識趣的風真是太大了,情況不妙啊,我們隨時會失控的!”
“希望上帝能讓我們活到戰爭結束!”後座的觀察員兼機槍手艱難地回應說,“但在這之前,我們得打敗德國海軍,不然4500萬英國人今後可沒有好日子過。”
前座駕駛員對這種期許顯得信心不足,他反問:“你覺得我們能嗎?”
後座飛行員斬釘截鐵地答道:“能,當然能!”
“既然勝利有望,我們就努力為這場勝利做些什麼吧!”前座駕駛員忽然來了興致,他激情昂揚地高聲說道:“我們在此逆風翱翔,哪怕下場是粉身碎骨!”
“所以我們得盡快找到德國艦隊。”後座飛行員回應道,“他們肯定就在這片海域的某個地方。”
前座飛行員邊想邊說道:“我猜他們已經到了法羅群島東北方,也許就在鳥島北麵。我們去那裏碰碰運氣!”
說罷,他輕擺操縱杆,白色的紐波特IV輕盈地轉身向右,隻是這強勁的海風使得它的飛行姿態並不像往常那樣穩定,機身一度出現了嚴重的顫抖,飛行員不得不雙手握緊操縱杆,以免它失去控製。
與此同時,在東島與博羅伊島之間相對寬敞的海峽中,一艘艘鉛灰色的戰艦正井然有序地向北航行。在它們當中,最惹眼的自然是那些體型雄渾、氣勢威武的主力艦,尤其是那五艘艦齡尚不滿2年的超無畏艦。它們擁有這個時代最強大的火力,多場海戰的殘酷考驗也證明了它們一流的防護性能,它們的單艦能力足以抗衡德國無畏艦,正因它們的存在,英國王室政要以及普通軍民迄今還對扭轉頹勢寄予厚望。
浩浩蕩蕩的英國艦群排成長達數公裏的隊列,一些輔助艦船才剛剛經由灣口駛入海峽。在風浪的作用下,這些艦船顛簸得十分厲害,大多數海上作業都無法進行,但有一艘艦隻例外。每隔一陣便會有一架水上飛機從它上麵直接彈射起飛,而相比於英國艦隊的主力艦隻,它的體型既不龐大也不雄武,艦艏甚至還是古老的撞角型,可它的艦體之上卻鋪設了平整的木質甲板——盡管擁有全通式的飛行甲板,“競技神”號在英國海軍的定位仍是水上飛機母艦。
將老式防護巡洋艦“競技神”號改裝成的水上飛機母艦的設想誕生於1912年,改裝工程耗費了幾個月時間,英國人在它的艦首裝一個起飛平台,在後甲板裝一個停機平台,這樣的改裝卻算不上成功。在之後的近兩年時間裏,“競技神”號又陸續進行了兩次改裝,並且不斷嚐試各種機型以及起降方案,包括使用彈射器起飛水上飛機,曆史性地采用折疊式機翼。在1913年的海軍大演習中,“競技神號”上的一架飛機失事,被扮演敵對角色的艦隻救起,此事曾經一度引起恐慌,在英國海軍內部被列為重大安全事故。
戰爭爆發時,除了“競技神”號,英國海軍還擁有數艘由數艘海峽渡輪和快速貨船改裝成的水上飛機母艦,其中“厄嘉丁”、“坎帕尼亞”、“哈格梅特”、“盧諾”被編入英國本土艦隊,日德蘭海戰中,它們跟隨本土艦隊從斯卡帕弗洛出征,但因航速不濟而落在後頭,等它們抵近交戰海域時已是夜晚,沒能對海戰進程起到任何積極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