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泛著粼粼月光的海麵一片寂靜。在蘇德島最北端的海崖上,孤零零的一名士兵背著步槍來回踱步,時而眺望遠方,時而俯瞰近處。他戴著非製式的羊毛帽子,用厚厚的圍巾把脖子和臉裹得嚴嚴實實,隻露出一雙眼睛在外麵,從臃腫的身形來看,軍大衣裏麵應該穿了多層襯衣和毛衫。
在這嗬氣成冰的寒冷天氣裏,執勤的英國士兵顯然沒有注意到,在幾千米之外的近岸海域,一艘輪廓低矮、猶如浮鯨的潛艇正悄然繞過蘇德島西北角。那裏的岸線像是用叉子挖過的蛋糕,險峻的海崖呈褶皺狀,而且崖下暗礁叢生,是最不可能被敵人選為登陸地點的位置。這艘狡猾的潛艇並沒有靠岸,它貼近海岸線向南行駛了大約兩公裏,然後關閉發動機,任由潛艇靜靜漂浮在海麵上。艇上的載員解開捆縛在甲板上的物件,展開了是兩艘無動力的充氣皮筏艇,十數名身穿英國皇家海軍陸戰隊製服的男子帶著武器和繩索登上皮筏艇,拿著木槳劃向百米之外的海岸。之後,潛艇借著夜色悄然離開這片海域,而這些形色詭秘的家夥則迅速靠岸,把皮筏艇放了氣藏到山崖的縫隙裏,繼而借助繩索攀上海崖。
從登岸處到山德維奇港隻有兩三公裏的直線距離,最直接的路徑是位於兩條山梁之間的開闊窪地,窪地之中的天然溝壑為這些人的行蹤提供了絕佳的掩蔽,而他們的行動又是這樣的悄無聲息,英軍設在高處的警戒哨壓根沒有發現異常。前往山德維奇的半途,他們偶然發現了一處偽裝得很好的英軍炮兵陣地,隱約可以看到幾門大口徑的火炮,估計是從擱淺沉沒的“非洲”號或其他英國戰艦上拆卸的艦炮。由於英軍在炮兵陣地周圍部署了多個崗哨,這些人沒敢貿然靠近,而是繼續趕往山德維奇。
經過半個多小時的跋涉,一行十數人順利靠近山德維奇的英軍陣地,匍匐通過陣地前的最後一段距離,迅速拍去身上的塵土,裝模作樣地行走在塹壕之中。三兩人一組,不動聲色地分散行事。
其中一組人,剛走出十幾米就碰到了一個獨自在僻靜處小解的高個子青年。
不等對方開口,身穿英軍士官軍服的“潛入者”百年上前發問:“什麼人?口令!”
這高個青年既沒有係武裝帶,也沒有攜帶槍支,他慌裏慌張地收起家夥,以帶有蘇格蘭口音的話語回答:“我是福斯營三連二等兵福迪-布魯克,口令是天佑不列顛。”
(福斯營?應該是一支蘇格蘭部隊,聽起來這裏至少有兩個營的部隊)
“士官”一邊想著,一邊收起質問的腔調,以緩和不少的語氣說:“難道你們的長官沒告訴過你,在戰壕裏隨處解決大小便是很不衛生的行為嗎?”
高個青年陪笑道:“抱歉,長官,外麵天氣實在太冷了……長官,保證不會有下一次。”
“士官”哼了一聲,左右看了看,從口袋裏掏出煙盒,抖出一根煙,在煙盒上頓了頓:“有火柴嗎?”
高個青年從口袋裏摸出一盒火柴,捂著手給對方點上。
“士官”抽了口煙,故意露出愜意表情:“這裏的天氣確實很糟糕,但再冷也比呆在法國前線的戰壕裏強,每當碰到下雨的天氣,戰壕下麵就會積滿泥水,想要保持幹燥根本就是不切實際的奢望。”
見“士官”聊天的口氣非常隨意,而他身後背著恩菲爾德短步槍的士兵也顯得一臉平和,高個青年顯得全然沒有戒心,他說:“我是從利文斯頓來的,離愛丁堡很近的一座城鎮,那裏的冬天可沒有這麼冷。聽長官的口音好像是威爾士人?”
“對,威爾士錫爾迪金。”士官飛快地答道。
高個青年眉宇舒展,欣然咧嘴:“啊,錫爾迪金,我去過那裏,它是一座很美麗的海濱城鎮。有一座白色的教堂對吧!它的名字叫什麼來著?”
“士官”臉上浮現出一絲尷尬,右手夾著煙,左手悄悄轉到身後,握住刀柄,隨時準備拔出尖利的匕首,而跟在他身後的士兵看似自然地往前跨了一步。
死神的鐮刀寒光閃閃,高個青年卻沒有察覺到身邊的殺意。就在這時,不遠處傳來一個聲音。
“福迪,福迪?尿個尿怎麼這麼久?被德國人抓走了嗎?”
高個青年轉頭回答道:“嘿,我在這裏,在跟一位錫爾迪金來的士官先生聊天呢!快過來!”
身邊這兩人的表情立即變得很不自然,他們交換了一下眼神,決定以靜製動,先看看情況再說。
從黑暗中走出來的是個模樣俊朗、身形適中的一等兵,還沒走到同伴身旁,便嗅到了彌漫在空氣中的煙草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