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午夜時分，光祿巷，有個長長的人影出現在巷口，然後慢慢的往裏走著。
在路燈的照射下，看得出是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頭頂上綰著一個發髻，一身青衣，寬大的上衣長至臀下，褲腿上打著綁帶，腳上似是穿一雙布鞋，身上背著一個大布袋，布袋鼓鼓的好像裝了很多東西。
此人雖然瘦，但走起來步履生風，隻見他從巷口進來，一眨眼的功夫便在樹人書店的門口停下了。
他輕輕地敲了敲門。
過了一會兒，門開了，有光透出來。一個聲音從門裏飄出來。
“請進，大師兄。”
男人走了進去，門隨即關上了，門口又沉入黑暗中。
門裏的燈都亮了起來，男人站在小天井的拱橋上，朝四周望了望，天井兩邊的走廊上都掛著燈，燈光柔和，發出迷蒙的光，照著那牆上一排櫥窗，櫥窗裏是各種各樣的小擺件，瓷器娃娃頗多。後廳沒有開燈，一排排書架籠在巨大的陰影裏。
男人的眼神有些困惑，他又抬起頭，看到天井上邊的花窗也亮了，隨後窗被打開了，一個女人在窗邊朝他輕輕喊道：“大師兄，上來吧。”
男人一聽，把袖子張開朝上一揮，像一隻大鳥展開翅膀，輕飄飄地飛了起來，穿過了木窗，落在了屋裏。
屋裏的榆木桌上放在一盞節能台燈，發著月白色的燈光。男人就落進了月白色的燈光裏，這是一個四五十歲模樣的男人，三角眼，鷹鉤鼻，唇上有兩撇胡髭。
男人站住了，他看見了燈光裏的女人。女人立在榆木桌邊，她披著頭發，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睡袍，一副慵懶的模樣。
男人的臉色稍微激動，他想繞過桌子走近，卻被女人清冷的問話擋住了。
“大師兄，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裏？”
“小曼，你能回來嗎？”
“絕無可能，師兄，法主已經同意我們和離了。我們已經解開綁腳紅繩了。是誰告訴你我在這裏的？”
“是娘。我們不是還有小石頭嗎？”
“小石頭是法主的，是閭山的。法主已經同意你自立門戶，自創洞府了。”
“我已經在鶴溪創了新洞府，叫仙風洞，也招募了一些徒弟，想為你留著洞府夫人的位置。”
“大師兄，我喜歡在這城市生活，無意與你雙修，你以後會遇到與你誌向相同的女子的。”
“小曼，這城市有什麼好的？你看你住的這是啥地方，人世有什麼好的？短短時日，不過爾爾。”
“師兄，與你說，你也不懂。”
“唉，怪就怪在你在這裏讀了太多年的書了。想法跟我們都不同了。”男子歎了口氣。
“大師兄，你到此何事？”
“就是為了告訴你我開了新洞府，法主允諾，你若回心轉意，我便可以帶你走。小曼，你聰明，你定能助我一臂之力的，跟我走吧。”
“不，大師兄，我無意修法。”
“可你做這凡夫俗子你當真開心嗎？”
“嗯。”女子突然發現自己竟不確定自己是否開心。但她還是以堅定的眼神看著男子。
男子失望的看了她一眼，說：“那我不打擾你了，告辭。”
倏得，他一揮衣袖，又似鳥兒從窗口飛了出去，這次他沒有落在天井裏，直接站到圍牆的翹簷上，順著高高的圍牆幾個起落，便消失在黑暗裏了。
女人 在桌邊坐了下來，她的眼神也是黯淡的，思索了好一會兒，起身關上窗，熄滅了燈，走進了密室，四仰八叉的躺倒在床上了。
外麵圍牆的翹簷上，不知何時又立一個影子，衣袂在夜風中飄飄，遠遠的望去，竟像圍牆上插了一根旗杆，風把旗子吹得颯颯作響。
那竟是大師兄又折返回來了。
他背著手立著，默默的望著那已熄滅燈光的閣樓。
那夜，他也沒有看見閣樓的燈光再次亮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