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內普的話音落下後,西莉亞突然怔怔地看著斯內普。
那種眼神讓斯內普感到陌生,於是他轉過頭去,不自在地咳了一聲後說:“到底怎麼了?”
西莉亞說:“西弗勒斯,你是不是……”
她沒有繼續說下去,隻是在心裏偷偷地說:你是不是很累,是不是……是不是其實也很想停下來休息一下?
西莉亞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突然抬起頭對斯內普說:“西弗勒斯,你能做一件事嗎?”
斯內普說:“好。”
西莉亞一怔,問道:“你都不問我是什麼事情?萬一我讓你去殺哈利·波特……的貓頭鷹呢?”
斯內普說:“那又如何?哈利·波特?他本來就要死的。”
他的語氣很平淡,沒有什麼起伏。
然而西莉亞的聲音開始顫抖。她壓住心頭的酸澀,啞聲說:“那好,我要你發個脾氣,西弗勒斯。”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裏麵盛滿了漂亮的希冀。
斯內普張了張嘴,嘴唇快速地翕動了幾下,卻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他又將嘴合上了。
然後再張開,再合上。
安靜得像一座長滿枯草的墳墓。
西莉亞仰頭看著他,眼中的神采一點一點黯淡下去。
而他隻是平靜地看著西莉亞,平靜地搖了搖頭。
房間裏很安靜,隻有粘稠的月光從窗戶裏摔進來,在地板上費勁地爬行著。
西莉亞突然落了淚。
她沒有發出聲響,隻是垂著頭,任憑淚水重重地墜落在衣擺和手背上。
她終於明白那種異樣來自何處了。
斯內普變了。
或者說,斯內普真的老了。
她從來沒有這樣清晰地感受到,斯內普正在慢慢老去。
不是肉體的衰老,而是靈魂的枯竭。
他像是一隻被榨幹了的橙子,以一種可怕的速度迅速萎縮著。
時光磨平了他的棱角,而苦難打碎了他的驕傲。他近乎卑躬屈膝地低下頭,卻還是抓不住指縫間流走的沙。
西弗勒斯·斯內普今年37歲,然而在16歲那年,他就已經死過一次了。
他哭泣過,哀求過,顫抖過,絕望過,最後還是淪為一座死寂的石碑。
他是大海邊幹裂到猙獰的石塊,是長滿了黑斑的滿是裂痕的鏡子,是地窖裏因封存不當而發酸的老酒,是在黑暗爪牙下苟且偷生的罪惡。
他活得像是一隻箭靶,被擺在亮堂堂的房間裏,沉默地承受著四麵八方飛來的箭矢。
整個世界都遺棄他、嘲弄他,學生們憎恨他,鄧布利多利用他。他滿不在乎,卻無法阻止靈魂的衰敗。
他的世界太髒了,太累了,太無力了,他絕望過,但很快發現這並沒有什麼用,於是最後變成了一片死寂的灰燼。
即使從深海裏浮出來的光暈將他再次點燃,可修補後的生命終究有裂痕——那裏麵照不進光,隻能流出深黑的血跡。
西莉亞見過斯內普尖酸刻薄的樣子,也對他博大精深的語言藝術深有領會。
然而如今的斯內普,越來越沉默,越來越平和。有時候學生在課堂上炸了坩堝,他連看都懶得看上一眼。
放在從前,他早就暴跳如雷了。
對於西莉亞來說,這樣的斯內普太過陌生。她想讓斯內普變回原來的樣子,可一對上那雙黑漆漆的眼睛,她心裏就明白,他變不回去了。
她感到恐慌,她想要張開雙手掙紮,她甚至想要斯內普來罵她一頓,以證明那個鋒芒畢露的、愛發脾氣的斯內普並沒有消失。
可事實就是,他真的已經變成這個樣子了。
變成了一個看上去更加美好的,卻讓人感到陌生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