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關街66號是一個狹小的房子,處在西關街最裏端,西關街是嵩陽縣的一條老街,據說是解放前蓋的房子,房子老,連這裏住的人都以老頭老太太居多。
西關街66號是整條街上地勢最低的,地勢低不說,房子還是下沉式的,這樣的地勢別說下大雨,就是下一場中雨,也會立即淪陷。
西關裁縫店的牌子是用紅色的廣告色手寫的,白漆紅字,還算醒目,但牌子在風吹雨淋下已經開始裂紋,還好,那幾個紅字還算清晰。
一進入這家裁縫店,一陣發黴的味道混雜著剩飯剩菜的味道撲鼻而來。房間很小,隻有七八平方的樣子,一台縫紉機,一張裁剪的大案就占去了大半個空間。
一切都超出預料地順利。
江小荷說自己是來做衣服的,選扣子時,那顆白玉石麵,黃色鑲邊,中間印著字母“S”的扣子被那位裁縫放在桌子上,那些扣子顆顆飽滿,像一粒粒白色的寶石,發著耀眼的光芒。
江小荷從嘴角勉強擠出笑容,問:“叔叔,這些扣子可真好看,你有多少這樣的扣子呀?”
說話間,江小荷朝裁縫看了一眼,那人大概有四十多歲,瘦瘦的,但精神矍鑠,頭發茂密。如果年輕一點,這人應該長得不錯,裁縫脖子上掛著一條軟尺,從櫃子裏拿出一個袋子,裏麵裝的全是這種扣子,袋子是用布縫製的,大概有30公分寬,1尺高,這些扣子顆顆晶瑩剔透,幾乎裝滿了整條袋子。
江小荷沒再讓裁縫給她量衣,她的尺碼她心裏很清楚,不用量,當裁縫從縫紉機上走出來時,她才發現那是一個瘸腿的男人。
從裁縫鋪出來,江小荷的心情有點沉沉的,甚至有點替他惋惜。這段時間她一直想著能查出真相,幫母親洗雪,可是此刻,她卻沒有預想的那樣高興。
從西關街走出來,一條是東去回家的路,一條是向西去,那裏是媽媽曾經工作的服裝廠,自從那件事發生後,媽媽很少去廠裏,廠裏也沒有明確的態度,是開除媽媽,還是暫時停工。想來想去,江小荷下定決心,向西走去。
中午時分,江小荷再次來到了西關街66號。這次來時,江小荷身邊還有服裝廠副廠長陳大力,車間主任王立明。幾位穿白色製服的公安跟隨在王立明身後。
而出乎江小荷意料的是,在西關街66號這間狹小的裁縫鋪裏,除了剛才那位瘸腿的老裁縫,還有一位熟悉的麵孔,那是嵩陽縣服裝回工廠的陳蘭芳。
一切都不言而喻,一切都似乎真相大白,李春芳利用在服裝廠上班的便利,分數次偷走車間的紐扣,而更令人們匪夷所思,讓全城人震驚的是,這位瘸腿的男人並非陳蘭芳的丈夫,而是她曾經的情人。
江小荷永遠也無法忘記那個女人的眼神,李春芳抬起頭,向江小荷投來一個眼神,那眼神裏寫滿絕望、冷笑、諷刺,更多的是痛苦。
江小荷第一次領略到什麼叫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幾乎不到一天的時間,嵩陽縣服裝加工廠上下就都知道這件事了。屠瑞華也被叫到派出所做了筆錄。
回到家裏,江小荷幾乎看不出媽媽臉上的表情,她甚至覺得自己做了一件錯事,屠瑞華在屋子裏轉了幾圈,終於還是指著江小荷說:“你呀,你呀,你叫我說你什麼好?你到底是做了一件好事,還是把一個人往火炕裏推呢?你知道嗎,你李阿姨很不容易,她以前跟我說過,她丈夫經常打她,一個女人在婚姻裏沒有幸福,全是痛苦,她丈夫又不離婚,威脅她一離婚就殺她全家,你叫她怎麼過呀?”
屠瑞華停了一會兒繼續說。“這個男人是她以前的對象,倆人快要結婚了,因為一場意外傷了一條腿。因此遭到家裏反對,這婚就沒結成,但倆人的感情還有,裁縫一直單身,你李阿姨日子過得也不順,兩個就多說幾句話,我想,你李阿姨也是為了幫他,才幹了這種糊塗事。”
“媽,李阿姨家裏的事你是怎麼知道的?”江小荷小心翼翼地問。
屠瑞華歎了口氣說:“我們倆在廠裏是好姐妹,她悄悄給我說的,你說,如果她不信任我,怎麼會跟我說這些。可是,我拿她當姐妹,卻成了她的替罪羊,按理說,我應該恨她,可是,怎麼就覺得這個人恨不起來,覺得她怪可憐的。”
屠瑞華抬起頭,看著江小荷說:“孩子,我知道你做這些都是為媽媽好,想還媽媽一個清白,可是有些事非黑即白呀,這下子,你李阿姨和那個男的是要判刑的,現在正遇上嚴打,少說關個十年八年的,你說,為了一堆不值錢的紐扣,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