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踏著泥濘,腳步或深或淺,奮力地向前蹣跚著。
他的臉上交雜著或大或小的傷痕,紫紅色的血幹涸在他的臉上。
他的衣服滲透著些許鮮血,灰暗的泥濘也為他泛黃的衣服做上了裝飾。
他的一雙草鞋早已破敗不堪,炮彈的殘骸順著草鞋的縫隙紮破了他的腳掌。
他依舊前進著。
日子消磨了他年少的意氣風發,但是他對抗戰勝利的渴望絲毫沒有消減。
他血紅色的雙眼緊緊地瞪著不遠處的燈塔。
他知道,自己來到了安全地。
再次醒來時,他已經躺在了一張潔白的病床上。
病房裏擠滿了戰友,氣氛平靜如常。
他們都在沉靜的養傷,希望能再次奔往戰場。
他的床頭有一捧藍色的鮮花。
他看著有些許黴斑的牆板,直到回憶的浪淘將自己吞噬。
血肉飛濺,淒涼的慘叫夾雜著痛苦的哭罵充斥著大地。
一顆顆炮彈隨著敵人囂張的狂笑,向著人們而來。
炮彈與地麵接觸的那一刻,人們心頭萬念俱滅。
肆意的飛塵頃刻間沾滿整片天空。
人們恐懼、無助的呐喊深深烙在他的心頭。
他從回憶裏走出,但是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靜。
兩天後,他掙紮著起身,準備繼續加入抗戰。
沒有人阻止他。
直到他走到房門的那一刻,有一位戰友(雙腿殘疾)突然看向了他,沉重地說了句:“同誌,保重!”
他一頓,轉而很快地離開了。
匆匆一別,就是六年。
這一次,他背著一位傷痕累累的小同誌,來到了這家傷員收納所。就像曾經葉隊長背著他一樣。
路上,為了鼓舞小同誌,他唱起了兒歌。
那滑稽的語調,引起了小同誌的歡笑聲。
隻是在中途,小同誌突然一聲不吭了起來。
他並沒有在意,隻以為是小同誌睡著了。
他不知道,在那星光璀璨的夜裏,趴在他的肩頭的小同誌已經起不來了。
他看著眼前熟悉的燈塔,內心燃起了無限的希望。
傷員收納所,就藏在在這座燈塔下麵。
他趕忙叫醒小同誌,這時,他才發現,小同誌再也醒不過來了。
最後,他是被護士拉走的。
他的傷口得到了及時處理,老醫生恐嚇他,再晚來兩小時,神仙都救不回來了。
“話說,之前也有一個像你一樣的人,受著好重的傷,還背著一個小同誌。”老醫生盯著他的眼睛若有所思地說道。
他顫抖著聲音問:“那個人,是不是姓葉?”
“這我哪裏還記得清呢,哎呀,都是幾十年前的事啦!”老醫生擺了擺手。
“你背來的那小子,大夥兒都決定埋在那後山一塊兒。你自己就別瞎摻和著了,好好療傷吧,近期哪兒也別去了。”老醫生背過手,匆匆離開了。
他並沒有聽老醫生的話,而是匆匆的來到了後山。
後山的蟲鳥在他的耳邊不斷祈福。
暗紅色的晚霞透過樹葉,映照在地麵微微鼓起的墳包上。
他注意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
葉生。
“小夥子,你也是來探望葉隊長的嗎?”爽朗的女聲突然傳來。
他轉身看向她。
她麵容白淨,穿著一身護士的衣服,抱著一捧藍色的鮮花。
他沉默著,緊緊的盯著女孩懷中的藍色鮮花。
那是他在傷員收納所常見的藍花。
他問道:“葉隊長是什麼時候去世的?”
“啊,好像是幾十年前吧,聽我母親說,葉隊長是在背完一個傷員後,勞累過度梗死的。”女孩說道。
他頓時啞口無言,他知道葉隊長救的那個傷員就是自己。
但是他不敢相信葉隊長竟是以生命做代價挽救了當初年幼的自己。
他突然想起了老醫生的話,再次顫抖著聲音問道:“那今天,死去的那個小同誌,他……他的墳也在這裏嗎?”
女孩愣了一下,說到:“你是說那個小同誌?哦!他已經被他的親屬們抬走了,沒有埋在這裏。”
他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老醫生的一番話是為了吸引自己來後山。
原來老醫生並沒有忘記自己和葉隊長。
他飽含著熱淚,帶著無盡的敬意與感激,向著這個微微鼓起的小墳包敬禮。
鮮紅色的晚霞,照在他的臉上,照在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