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窗簾縫隙裏透出刺目的天光，帶著早晨獨有的濕冷氣息。
床上躺著的人無言地望著天花板，一動不動。
可無論前一天遇到了什麼，日子還得繼續。
他極其緩慢地下了床，動作僵硬的好像一台年久失修的機器，又像是遲暮之年的老人，提不起一絲生氣。
林嘉辰在大四租下了這間公寓，那時候隻是想把這兒作為儲物室，用來放那些畫兒，如今真真實實的住在這裏之後，他卻有了種不真實感。如千千萬萬個來到A市漂泊的人一樣，A大的高材生？攝影界的紅人？還是一個過氣了的空有驕傲的畫家？在這裏，什麼都不是，一樣需要為了生計而發愁。
在A市有驕傲可不是一件好事，孔乙己的長衫脫不下來，那不好意思，你隻能體麵的過落魄的生活。
他如今靠著接下攝影的單子，也堪堪隻夠租金和自己的生活費。畫畫本是他的主修課，林嘉辰扯了扯唇角，如今倒真成自己的興趣了麼？
他走近了那間小一點的房間，打開門，一股塵封已久的味道撲麵而來，帶著灰塵的氣息，混合著其中畫紙和書本那種特有的陳舊的味道。這間屋子很小，大概隻有七八平的樣子，裏麵卻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隻留出了幾步供一人行走的很窄的空地。
有些裏麵放了美術工具和各色顏料，有的則是長長短短的被卷起來的畫作，大大小小的畫架少說也有十幾個，地上散落著很多雜亂的紙張，從上麵淩亂的線條和沒有成型的輪廓可以看出那是被隨意丟棄在這裏的殘次品。
林嘉辰沒有開燈，借著那間小窗戶提供的實在不算敞亮的日光就那樣翻看了起來，隨之飛舞的灰塵嗆的他不住咳嗽。他索性直接坐在地上，過於安靜的屋子裏隻能聽到紙張被不斷翻動的聲音。
直到被客廳裏突兀的電話鈴聲所打斷，林嘉辰拿起手機，“您好。”
原來是林老夫人打來的，讓他中午去吃飯，旁邊還可以聽到林茵茵在一旁嘰嘰喳喳的聲音，像隻快樂的小鳥。他沒有拒絕，掛斷電話之後瞥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快十點了。
原來他在那裏待了兩個多小時，林嘉辰想。
老夫人所住的別墅不算太大，但勝在環境清幽，對於老人來說剛剛好。隻是今天的院子裏停著一輛看起來很低調的黑色跑車，但就是那如星空夜色般純粹而高級的顏色顯露著它的高級。
今天有客人？林嘉辰帶著疑惑向屋裏走去。
隻是他還未推開那扇大門，屋子裏有什麼東西被摔在地上的聲音讓他下意識頓住了腳步。通過那隻有不到一寸的大門開著的縫隙裏，林嘉辰看見了站在大廳裏的男人。
鮮紅的血跡順著林斯宴的額角向下，隻見他神色自若，言語間還帶著勸慰和無奈，“您老人家別氣壞了身子。”
林老夫人怒氣衝衝地讓他滾，“我不是說了不想再見到你嗎，我早就沒你這個兒子了。”
林斯宴不慌不忙的從西裝上衣的口袋裏抽出一條絲帕，隨手擦掉額角的血跡，笑道，“是我想您了，還有您的孫子。”
“住口。”林老夫人厲喝，“小辰還不知道這件事，這與你無關。”
“怎麼會呢，畢竟是我的兒子。”林嘉辰瞳孔驟縮，隻見門內的男人悠悠轉頭，視線與他相對，那雙異瞳裏閃爍著意味不明的光，語氣一如既往的淡然，“這不是已經知道了嗎？”
“林斯宴！”
沐寧眉心一跳，原來他早就知道林嘉辰來了，他是故意這麼說的。
林茵茵站在二樓的樓梯口不上不下的，這件令人驚掉下巴的真相…還真是，猝不及防啊。就連傭人的表情裏都滿是驚詫。
大門不知何時已被人打開，他能感覺到，所有人的視線都集聚於此。而林嘉辰作為這一切風暴的中心，默不作聲地站在那裏，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
還是林老夫人率先反應過來，用商量的語氣和聲道，“小辰啊，這事……不假，你先進來。”
林嘉辰不懷疑他們說的。
韓若曦在自己提到父親這個詞時的表情就已經說明了一切。她既不願意回想，又不甘心，最終隻是眼神飄忽不定地告訴自己，“父親早已去世了。”
他不信，也不是沒有多想過。
可是如今真相以這樣的方式大白於自己麵前。
這個男人是自己的生身之父，並且他有自己的，同性伴侶。
那麼當時的母親，到底在其中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呢？
原來他們所說的野種……
自己，還真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