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道黑影趁夜回到襄王府,這時候距離上朝的時間已經很近了。
王爺兩口子看起來要幹仗,屹川不敢跟著,自己回了多福軒。
進了月下閣,清芷在門外守夜,葉舜華把麵巾一丟,坐在了椅子上,自顧自看書,一言不發。
她這股反常勁讓安永清渾身不自在。
他自問沒做錯什麼,但莫名其妙覺得心虛。
“舜華……”
哪知他自我安慰半天剛開口,葉舜華就“啪”一下合上了書,抬眸冷冷盯著他。
“你這幾日沒回府,都查到什麼了。”
連大皇子府都進不去,見不到皇長兄,甚至還未開始,又如何查到線索。
他站在桌前眸色暗了暗,微微垂頭。
見他不言,葉舜華也明白他挫敗感強烈,語氣稍緩和了些。
“那你可知父皇為何要做出這種安排,又為何收了你的印信。”
提到這件事,安永清不免心情沉重,連日沒睡上一個好覺,更顯疲憊。
“父皇因反書一事,對皇長兄失望至極、惱怒至極,封府、軟禁算是給皇長兄的最後一次警告。父皇命人收了我的印信,近期也不準我去北鎮撫司,是不希望我插手。天子盛怒之下,朝中無人敢言,他是希望也在警示我,莫要沾染不該沾染的事情。”
逆王向龍海是皇族以及朝廷的禁忌,此事既然牽扯到了十八年前的向氏,安永清若要公然查案、幫大皇子洗冤,有很大可能會遭別有用心之人利用,引來極為不利於自身的非議。
皇帝突然收了他的印信,相當於奪走了他手中的調查工具。
不對外放出這個消息,是皇帝看在他是嫡子的份上,給他、給皇後留下的顏麵,也是在護著他。
隻要他不再把自己卷進去,皇帝便不會繼續遷怒於他,印信自然也會還給他。
他竟都明白,還要以身犯險、挑戰龍威?
葉舜華氣不打一處來。
“那你為何還要夜探大皇子府?”
他抬眸肅然看向她。
“舜華,皇長兄若是蒙冤,總得有人查出真相才是。我知道向氏早已成為了父皇心裏的一根刺,也總要有人敢拔出來才行。”
她剛正不阿、寧折不彎、鐵麵無私的四皇子啊……
葉舜華心裏歎了一聲,緩緩搖頭。
“這根刺,你拔不了,也不要嚐試去拔。”
“父皇在十八年前短短六日之內,失去了母親、兩位皇子、五位公主。”
“平心而論,若是我遭受這樣的打擊,我隻會比父皇更瘋魔,哪怕血染梁州每一寸土地,將與向氏有關所有人千刀萬剮、挫骨揚灰,都不足以平息我心頭之恨。”
“每個人都有無法直視的過去,何況對於一個兒子、一個父親來說,這是一筆太深刻的血債、太疼痛的過往,你不能過分要求父皇。”
安永清皺了皺眉,眸子裏浮上些不忍。
當年向龍海起兵反叛之時,他尚且年幼,被皇後帶去澄州三清觀祈福,不在京中。
可他記得,在他三歲到五歲那三年中,皇城內外一片縞素,目之所及皆是刺眼的白。
年歲稍長後,得知皇祖母和幾位弟弟妹妹都死在了那場戰亂中,他焉能不痛。
他處理疼痛的方式,便是反複把傷口撕開,直到習慣而麻木,讓它裸露在陽光下,任它風幹,然後長成一道疤。
前世對於葉舜華嫁給了安寧潤,他也同樣是如此應對、自我消化情傷。
但他也最清楚,每次見到她已為人婦的模樣,他心裏的傷疤還會隱隱作痛。
她說得對,他不該想當然強加於人,何況這法子也並不算什麼好法子。
然而……
“即便我不試圖觸及往事,可皇長兄……”
她皺著眉斬釘截鐵道:“皇長兄蒙冤一事,在父皇消氣之前,誰都不能碰,你也不例外。”
她走到他身邊,拉住了他的手。
“我們都知道接下來可能發生什麼,我們能做的不是冒著引火燒身的風險,去試圖觸碰父皇的逆鱗,而是盡最大努力,避免悲劇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