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寧潤腳軟,磨磨蹭蹭半天才去到桌前,看著碗底那一滴發黑的紅,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猶豫再三,渴求答案的心終於做了決定。
拿起匕首在指頭上割出一道小口,他的血也滴入了碗中。
隨著血珠滾滾,就在他眼前,兩滴血於碗底慢慢融為一體。
“不可能!!!我是……她……母妃……姚嬪……”
安寧潤一把掀翻水碗,語無倫次,抓著發麻的頭皮,不知如何接受這個結果。
“事實已在眼前,若殿下仍舊不信……”
道士沉著臉奪過匕首,當著他的麵在手上割了一刀,滴入另一碗水中。
“為安撫亡魂,還您一個真相,貧道得罪了。”
抓起安寧潤的手,強行拉到水碗前,從他方才的傷口中又擠出一滴血。
這一次,血卻沒有相融。
安寧潤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欲哭無淚。
那女鬼……王昭儀……當真是他的生母……
而當年的良妃……如今的姚嬪……也當真是他的殺母仇人……
呆坐良久,安寧潤失魂落魄慢慢走了,一路嘴裏嘟囔著,也不知在說些什麼。
騙子等人走遠,探頭探腦確認過無人注意,這才舔舔嘴唇嘿嘿一笑,一瘸一拐把桌上的碗都收了,拴在門窗上的黑色絲線也趕緊卷了燒幹淨。
什麼皇子,給他必要的信息天王老子他也能一騙一個準!
接下來……
他又舔了舔嘴唇,滿臉貪婪之色暴露無遺。
接下來便是利用這位高高在上的皇子對生母的愧疚之心,打著超度安撫亡靈的旗號,好好詐上他幾筆了!
拿到足夠的錢之後,不妨金盆洗手,去哪置個宅院,娶個妻、納幾房美妾,再生上幾個好兒子。
等兒子長大了送去讀書,考取功名做官,說不定還能拉他一把。
到那時,便再也沒有人記得這世上還曾有這麼一個騙子,隻會多出來一個讓人來不及巴結的官老爺。
他美滋滋做著春秋大夢,彈指間已經幻想出了他身穿官袍坐大堂,驚堂木一響,何等威風八麵!
殊不知他這一整套操作都被人看在了眼裏,轉頭便傳入了旁人耳中。
白染跪在屏風外,把方才發生的事一五一十都說了個清楚。
“主子,這人定是個慣犯,裝得很像那麼回事,怪不得安文澤會信了他。”
清鳶坐在妝台前,麵無表情思考。
重點不在於此人騙術有多高明,而在於他話裏夾帶的信息。
調查安寧潤身世的事,最早就是安寧潤自己提的。
她查清之後沒有告訴他真相,可這個騙子緊跟著便找上了門。
一台戲唱下來,竟全是實情。若說這是歪打正著,不太可能。
安寧潤為何會突然想查這件事?這騙子又是從哪冒出來的?讓安寧潤知道真相的目的何在?
如此粗略一想,清鳶也差不多猜到了,有人想讓安寧潤與姚嬪母子離心,甚至演變成仇人。
倒不是什麼大事,也不難處置。
清鳶放下了梳子,摘下梳齒間的幾根發絲,捏在指尖懸於燭火上,聽著細微的“劈啪”聲,聞著因燒灼而散出的焦糊味,不知為何突然皺了一下眉。
一股十分複雜的感覺洶湧而出,頃刻便填滿了她的心。
酸楚、痛苦、罪惡感、愧疚、身不由己……
她說不出來由,隻潛意識覺得有種恍如隔世的斑駁破碎感,脫離了她的掌控、撕扯著她的靈魂。
她似乎聽到過這種聲音,比方才的更大、更響,又似乎聞到過這種味道,而焦糊味也更甚,但又確定現實中並未發生有關的事。
正覺奇怪,燭火突然晃動了一下,白染也輕聲喚了一聲“主子”,她這才回神。
脂粉已卸,鏡中人眼下有長久不散的烏青。
她看著、想著,許是……沒休息好吧……
今夜注定不平靜,樓下有腳步聲,來勢洶洶。
清鳶再次皺了皺眉,這次是因為對來人的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