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舜華進金梁王府時,梁州城西、城南、城北都在混戰中。
楊家軍與向家軍間的深仇大恨,隨著刀光劍影、血肉翻飛,在逐一清算。
向家軍主力的戰力尚可,但與楊家軍論起鬥誌,隻能說相形見絀。
二十年前向龍海帶去京城的那些,才是真正的向家軍主力,可那些人早在那場浩劫中死了個差不多。
如今的這些向家軍主力,大部分是當年向家軍留在梁州的後備隊伍的後代。
他們的爹娘沒有死在朝廷或者楊家軍手上,他們沒有見過二十年前皇宮外的慘狀,縱使被灌輸了仇恨朝廷的心態,但又怎能與楊家軍那般切骨之恨相比?
當年為對抗向家軍,六成楊家軍血染午門,留存性命者還有大量傷殘人士,徹底失去了自理能力。
何況,當年向龍海縱兵為禍,為獲得更多補給,仗著兵強馬壯,每到一處便縱容士兵燒殺搶掠,更有甚者欺男霸女、奸淫擄掠。
受害者男女老幼皆有,楊家軍的親眷亦在其中。
如今的楊家軍是他們的後代,這些小輩切身體會了二十年前向家謀逆給他們帶來的慘痛人生。
一日複一朝,一昏複一晨,他們睜眼便是死於那場戰爭中家人的牌位,或是長輩殘缺的身體,而閉眼便是當年的滿目瘡痍與今日支離破碎的家庭。
三個月前,他們隻能把恨意埋葬,埋的深些,再深些,因為他們的仇人已死,他們無處尋求解脫與發泄,隻能任由心頭百尺之下,深埋的仇恨在每日肆意滋長、啃骨食肉。
但今日,今日不必了,那些疼痛與憤怒終於找到了宣泄口,盡數傾注在刀劍上,向著這群“死而複生”的仇人一下又一下揮去。
新仇舊恨一起算,血債隻有血來償,刀劍砍到如犬牙,然雖死而不放,任憑滿城鮮血流成河,方解恨之萬一。
向家軍拿什麼來比。
抗兵相如,哀者勝矣。
朝廷大軍不斷從三個方向往城東壓過去,向家軍背臨汪洋,無路可逃,敗局已定。
金梁王府內,還有些充當護衛的向家軍,葉舜華與平南軍一一將其斬殺。
衝到垂花門時,葉舜華阻止了還想過往後院衝的兵勇。
門前站著一個看似一陣風就能吹倒的小丫頭,麵無人色哆哆嗦嗦的。
“我、我家……我家小姐……說……”
葉舜華了然,讓平南軍先把前院的人收拾幹淨。
手下人稍有些擔憂,但大帥的命令又不得不聽,糾結時剛好看見清芷和清檀趕來了,才乖乖離去。
葉舜華衝著那小丫頭道:“前頭帶路吧。”
她臉上身上都是血,小丫頭壓根不敢看,隻怯懦點了點頭,默不作聲轉身往後院領路。
到了那處小院外,小丫頭停住了腳步,小小聲道:“就……就在裏麵……”
見院門緊閉,清檀一皺眉。
“王妃,裏頭說不定有埋伏。”
“不會。”葉舜華把槍丟到了清芷手裏,邁步至門前,猶豫了一下。
“我了解她。之前她不會,事已至此……更沒了必要了。”
“你們兩個若不放心,守在這便是。”
清芷抿了一下唇,拉住了還要開口的清檀,默默搖了搖頭。
清檀趁著門開時看了院裏一眼,握緊拳,到底是什麼都沒再說。
她二人是前來送馬的,城西、城南、城北的戰鬥已近尾聲,清鳶、向家軍已經一敗塗地,沒有反敗為勝的希望。
何況清鳶不會武,尋常人也奈何不得她們主子。
於是葉舜華一個人進了小院。
外頭腥風血雨,這院裏,卻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樣子。
清鳶坐在院裏石桌旁,正在品茶,桌上擺著一個木匣,還有個泥爐。
泥爐上的小陶壺在咕嘟咕嘟響。
清鳶穿著一身鵝黃色的襦裙,衣襟繡著桃花,朵朵盛放,與這肅殺秋日不是很合。
抬眸見她,清鳶一笑。
“你來啦。”
自然而熟稔的樣子,一如過去,隻是比過去少了些小心翼翼和卑躬屈膝。
葉舜華走過去坐下,心情雖複雜,但並沒有表露。
清鳶斟了杯茶給她,怕她擔心,先自己抿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