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鵝毛般的大雪下了整夜,將整個京都裹進了尺厚的雪被中,天將擦亮,雪勢稍減,朔風卻正勁,吹動漫天雪花,宛如飛絮。白日裏繁華的街道上開始稀稀拉拉的有一二行人路過,皆是頭戴皮帽,厚襖裹身,饒是如此,在這刺骨的寒風中仍舊凍得藏手縮脖,哆哆嗦嗦,匆匆而過在白茫茫的雪毯上留下一兩行足跡,自然沒有人會注意到街角牆邊草席之下蜷縮著一個蓬頭垢麵,約摸五六歲的小孩。
不多時,遠遠的駛來一輛馬車,雪天路滑,並不敢疾馳,隻是雖是緩行亦晃動不穩。車夫似是覺出不對,勒住韁繩,下車來查看,原來是銷子鬆動了。
“請公子下車稍待片刻,馬車軸頭上的銷子鬆了,須得緊緊。”車夫放好踏腳凳,恭敬的候在一旁
旋即車中先是出來一個穿著素淨三十來歲的婦人,緊接著便是一個身披銀狐鬥篷雪膚花貌的小娃娃。
與婦人的畏寒不同,小娃娃一出馬車便在雪地裏跑開來,先前因風寒被家人拘在家中,他不知道多想像哥哥們那般能在雪地裏玩鬧,難得今日無人管束,他當然要好好試試在漫天席地的大雪中奔跑的滋味。
“公子小心!不要走遠了!”
乳母擔心小公子的安危,卻並未上前阻止。
丞相家的公子在哪都須得是規規矩矩的,否則便會惹人非議,即便是這位年僅六歲的小公子亦是如此,況且七公子雖天賦異稟聰慧異常但卻向來體弱,因而平日裏丞相和夫人管束得便更加嚴了,但說到底他還隻是個小娃娃,玩鬧本就是他這年紀該做的事,因而若是可以,乳母向來都不忍阻攔。
道路上因有行人車馬不時走過,比不得街邊雪厚,街角一處被雪覆蓋的草席下似乎有什麼小動物,不時頂動著草席,小公子一時好奇,趁著乳母幫車夫掌車無暇顧及他,踏著積雪試探著一步一步往那處走,終於到了草席前,雪已沒過膝蓋,腳深陷在雪中,一用力,人便撲倒在草席上。
“唔……”
草席下傳來微弱的呻吟,將小公子嚇得一驚,原來這下麵竟是個人嗎?
小公子慌忙起身,費了吃奶的力將草席掀開一角查看,是一個蜷縮做一團,凍得瑟瑟發抖的小孩。
“你沒事吧?”
小公子隻道是自己壓著了小孩,心中擔心愧疚,卻見那小孩隻是發抖,沒有答話。
“你是不是很冷呀?”
小公子去拉小孩的手,凍得如冰塊一般,已不能自如伸張。
被這溫度嚇到,小公子奮力將小孩一點點從草席下拽出來,將他包在自己的鬥篷下,抱在懷中給他取暖。
迷迷糊糊間,小孩隻覺得身體一點點的暖和起來,自己像是躺在軟和溫暖的錦被中,不禁往溫暖處蹭了蹭。
“我抱著你,就不冷了。”
逐漸恢複意識的小孩聽到這奶聲奶氣的關懷之語,忍不住睜開眼來。
小公子看著懷中的小孩,雖然滿臉泥汙,一雙眸子卻黑亮如曜石,恰似仲夏夜的星辰。
眼前這個粉雕玉琢如同娘親故事中仙童的小娃娃,讓小孩突然間有了一種害羞的感覺,他纖塵不染,而自己卻是滿身汙穢。小孩掙開小公子的懷抱,往旁邊挪了挪,不想讓自己碰到他。
小公子沒能領會到小孩這一番心思變化,隻道他是不喜歡被生人抱著,因而也就隨他去了。